市三院，三楼，妇产科外等候室。
宋书颜拿着病历本，双手捂着肚子，整个人面色苍白，仰靠在冰凉的座椅上，双目失神。
耳边充斥着一个又一个的叫号声，边上是女人的各种交谈声和孩子叽叽喳喳吵闹声，一时让宋书颜感觉更加的烦躁头痛。
她转了个身，抬手捂住两只耳朵，似乎想隔绝周身这嘈杂和混乱。
身体被人撞了一下，宋书颜面无表情的扭过去。
“小姑娘，你一个人来的？”
边上坐着个中年妇女，微胖。染着一头时尚的栗红色，大波浪卷，脖子上带着一条看上去略微显粗的金项链。
中年妇女见宋书颜没说话，神情恹恹的，自以为猜到了什么，语气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兴奋。
“小姑娘，你这多大了，这种事情怎么好一个人过来？”
“你男朋友呢？人不来陪着你一起吗？”
“要结婚了吗？如果不结婚的，那这可是大事儿，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可怎么面对哦～”
说道了十几分钟，中年妇女口干舌燥，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大口大口灌水。
之后擦了下嘴巴，忍不住继续，“小姑娘，我看你这神态不太对劲，心里该不会琢磨着是……哎呀，好歹是一条小生命啊，就这么不要了，真是造孽哦！”
“妈！”
妇产科一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整个人说不出的喜悦。
“妈，我怀的是双胞胎，医生说孩子都健康，你快看B超单子，两个小家伙多好看！”
中年妇女接过单子，顿时喜笑颜开，拿着B超单子手指都在抖，“怀了俩啊，真好，真好，老李家总算有后了……”
说着就扭过头，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苦口婆心，“我说小姑娘，这怀了崽儿那就是好事儿，扯过证儿就生下来，没准还是个大胖小子呢，又何必——”
“38号宋书颜，38号宋书颜！”
宋书颜拿着病历本站起身，面无表情的冲着中年妇女扯了个笑，说道：“麻烦让让，我号码到了。”
“啊，哦，哦！”
宋书颜走出等候室，一路绕着走出扎堆的妇女群，在最后岔路口上拐了个道，走向了妇产科旁边的……耳鼻喉科。
身后中年妇女一脸呆滞状。
*
宋书颜拿着挂号号码，走进了其中一间科室。
办公桌的电脑处于黑屏状态，里面空无一人。
她捂着耳朵看了一圈，最后忍不住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趴在桌面。
“你的情况不算严重，先拿药去敷，如果一个星期没有好转，再来医院看看。”
隔壁的玻璃门被推开，年轻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手上还带着一副白色的医用手套。
他一边走一边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转过身去了一旁的洗漱台，压了两下，挤出洗手液开始洗手。
反反复复，洗了差不多三次，才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前。
“按时吃药，耳朵上的脓疮每日用药敷三次，情况好转就继续用药，直至完全好了为止，如果恶化了，立刻来医院就诊。”陆然将病历本交还给病人，又在电脑里输入药品，之后点击确认。
“谢谢啊，陆医生，麻烦你了。”病人拿着病历本，感激的离开办公室。
宋书颜从头到尾半眯着眼睛，说不出的呆愣愣的，眉头紧蹙。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年轻的医生终于转过头，视线聚焦在她身上。
“哪里不舒服？”陆然看向自己的下一个病人。
宋书颜指指耳朵，轻声道：“这里不舒服。”
“说具体一点，耳朵怎么了？”
宋书颜有气无力的趴在桌面上，一只手的胳膊撑在桌面，一只手捂着自己其中一个耳朵，眼神迷离，“医生，我耳朵出毛病了，耳鸣。”
“嗯？”
“我耳朵一直能听到声音，那声音一直响一直响，在我耳边环绕着，响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给你检查看看。”陆然直接带着宋书颜去了隔壁的就检查室，再一次戴上手套，说：“坐上去，躺平。”
宋书颜看着眼前的大型器械，那最靠上面的一处，一个硕大的针管吓了她一跳，“医生，你该不会想用那个戳进我耳朵里吧？”
完了，那可不仅仅是耳鸣了。
她得耳聋！
陆然脸色微微一愣，随即一脸无语，手指向另一台器械，“躺在那边。”
“啊，哦！”
宋书颜扭头去看，一时心头大石落下。
还好，还好，只是个反光镜装置。
检查中……
“里面没有任何堵塞现象，耳蜗外痛不痛？”
“不痛。”
“深处呢？”
“还好。”
“这样呢？”
“啊，痛痛痛，医生你别往里面掏了，耳膜要破了。”
宋书颜吓得脸色发白。
陆然将机器移到另一边，开始检查另一只耳朵，然而其结果还是一样。
“医生，我耳朵到底怎么回事？”
回到办公室，宋书颜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病恹了，她捂着其中一只耳朵，觉得有些麻。
该不会刚才被这无良的医生给掏坏了吧？
“医生，我怎么觉得耳朵嗡嗡的，特难受呢？”
“挖了块耳屎出来，耳道通透了，一时可能不适应。”陆然拿着病历本开始书写，刷刷刷没多久，合上病历本。
抬头，面色平静，目光淡然，“你耳朵检查情况良好，并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做个耳部X光扫描，我具体查看症状。”
宋书颜却是一脸震惊，“我耳朵没问题？怎么可能！”
她痛了一晚上啊！
“你对于自己的症状形容太过模糊，我无法做进一步的具体判断。宋小姐，我希望作为病人你能认清楚一点，那就是在医生面前，不要对自己的病情做隐瞒，那样只会加重病情反复和严重情况，如果后续真的情况恶化，我不能保证……”
“哎，停停停！”
宋书颜捂着耳朵，受惊吓不小，“医生，你不要这样吓我。”
“说说吧，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陆然霍的抬头，金丝黑框的眼镜下，一双眸子清澈深邃，似含着无限的睿智，能将一切谎言掩盖看透，让人无所遁形。
宋书颜被看的整个人不自在，尴尬的站在办公桌前，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做解释。
“宋小姐，你可以自己做考虑，如果病因不清楚，我实在无能为力。”
这个小姑娘，从一开始进门就眼神闪烁，说话目光略微涣散，注意力不集中……种种表现，无一不是在表述一件事情。
陆然当医生时间不久，但是观察人的微表情却是十分准。
他很肯定，眼前这个宋小姐，他的这位病人，根本没有和他说实话。
宋书颜在那儿站着，足足发呆了一分钟之余，一番天人交战，纠葛思索之后，妥协了。
“好啦，我说实话。”
宋书颜重新坐回椅子上，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手机。
她将手机往桌上一搁，面色愁苦，“昨天晚上开始，我的耳朵就出毛病了，我一直能听到我的手机在响，一直响一直响的，吵得我睡不着觉。”
宋书颜拿着手机，点开锁屏界面，递过去给陆然。
“医生你看，我手机有问题吗？”
陆然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只白皙的手，下意识的往后身体一仰，“做什么？”
“你看看呗，检查下我手机怎么样，坏了吗？”宋书颜表情坚持，执意将自己的粉色手机递过去。
陆然无奈。
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女病人，有点摸不准情况，可是看形势，像极了前几天骚扰他的那些女病人情况。
“宋小姐，我是医生，我只负责做病情检查。”陆然拒绝了。
宋书颜苦着脸想哭，这医生态度一点都不好啊！
“你看看嘛，这就是我的病情啊，你做检查就对了，等你检查完手机，你就知道情况了。”
几次三番，被逼无奈，陆然不得不拿起粉色的手机。
快速操作几下，陆然将手机递回去，如扔烫手的山芋一般迫不及待，“宋小姐，你手机没有问题。”
“所以啊，这不就对了！”宋书颜一手拍在自己手机上，“可是我还是能听到手机在响，一直响一直响，那不就是我耳朵出问题了吗？”
办公室一瞬安静。
陆然盯着眼前的女病人看了一会儿，目光从上往下，最后落在那个粉色手机上。
陆然：“现在呢？”
宋书颜点头，“还在响，一直响，关不掉。”
陆然的表情一下子就微妙了。
“医生，我耳朵是出现幻听了吗？”
“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会不会耳聋啊？”
宋书颜看着陆然的表情，那平静下难以掩盖的严肃，让她心头一怔，吓着了。
完了完了，她耳朵肯定出问题了。
年纪轻轻的，她要是耳聋了，以后怎么办？
宋书颜面色苦哈哈，捂着一只耳朵，面上神色精彩纷呈。
陆然顿了一会儿，抬头，平静道：“宋小姐，我这边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如果不介意，我建议你去重新挂个号，换个科室看看。”
宋书颜一喜，“医生，挂什么科？”
“精神科。”
陆然的声音平铺直叙，三个字从口中出来，一点波澜不起。
宋书颜脑子一懵，顿时反应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