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斯天经》共九十九卷,都是西土圣贤所作。据于万金说,这些经卷的真正作者是摩斯之灵,人间的作者不过是执笔者。
剑星道:“于前辈,我两次阅读《摩斯天经》,产生了几个疑问。第一个疑问是,祈祷真的具有通神显灵、治病驱邪的伟大功效吗?在你们看来,似乎只要信了摩斯,人生就没有什么难事了。我不相信祈祷具有这样大的功效。俗话说,求人不如靠己。与其苦苦哀求摩斯,不如自己好好努力。佛教也说,佛不度人人自度。我还是更相信自己,而不愿将希望寄托在那渺茫滩测的摩斯身上。《诗经》上说:‘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天哪能降什么祸福呢?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人自己造成的。我还是更相信中土圣贤的言论。”
于万金道:“沈公子,摩斯可不是渺茫难测的,他是真实可期的。《论语》上不也说‘祷尔于上下神祇’吗?孔子还说:‘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古代帝王郊祀天地,祈雨、祈谷、祈太平,不都是祈祷吗?”
剑星道:“中土礼制所祈祷的天,与你们所说的摩斯大不相同。你们的摩斯具有绝对权威,教徒只有卑微哀求或赞美致谢的份。而中土之天是‘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心就是民心,民心就是天心。《左传》说‘夫民,神之主也’,孟子说‘变置社稷’。中土的神是为民服务的,民众主宰着神灵。如果所祭祀的神不能护佑百姓,不能保证风调雨顺,民众就会换掉他。所以,中土的天就是民,神就是人。祭祀也罢,祈祷也罢,都不过是靠自己罢了。君子向来把这些事看作人道之文饰,只有愚昧小民才会把它看成鬼神之事。”
于万金道:“如此说来,沈公子是不相信有什么鬼神了?”剑星道:“我不能确定没有,也不能确定有,只能说是不可知。对于不可知的鬼神,我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于万金道:“沈公子此言矛盾,如果神存在,你自当敬而近之;如果神不存在,则你所敬为何物呢?”
剑星道:“对于不可知的事物心存敬畏,总非坏事。于前辈,现在我退一步讲,姑且认为鬼神存在,那么我的第二个疑问就来了。佛教有佛、菩萨,道教有玉帝、神仙,儒教也有皇天上帝,这些都是神,都有人信,都有人觉得灵验。你们怎么敢说摩斯是唯一的真神,其他宗教所信奉的都是邪神呢?”
于万金道:“天道昭昭,这是显而易见的。沈公子,你若试着向摩斯祈祷,必能感受到他的真实回应,那时你就知道他是真神了。”
剑星道:“我知道,如果所祈祷的事成就了,就要欢呼感谢摩斯;如果所祈祷的事没有实现,就要反躬自省:肯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所以摩斯不应允我。总之,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摩斯的美意,我都该欣然接受,并献上感谢。这不是你们的《天经》所要求的吗?”
于万金笑道:“沈公子果然聪慧,只是你如此曲解摩斯美意,实属不该。你要知道,凡你所求,摩斯都能成就,在他没有难成的事。但你我眼界太小,见识有限,有时所求的是对自己有害的事,自己反而以为美事,所以摩斯不应允。我们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沈公子,只要你相信摩斯,你就能知道,只有他才是真神。”
剑星道:“我要先信他,才能认识他?但我不认识他,如何先信他?于前辈,我不反对你们利用摩斯来神道设教、化民成俗,但我反对你们把其他各教诸神视为邪神的态度。这就引出了我的第三个疑问,你们摩斯教为何如此热衷于向中土传教?一地有一地之风俗,一方有一方之宗教。摩斯教能大行于西土,未必能普适于中土。况且,即便是要传教,也应该自然而然,让人自由选择,怎么能强迫别人来信,指责别人为魔呢?”
于万金道:“我们要向全地传教,可不仅仅是中土。对我们摩斯教徒来说,传教是一件甚大甚急的事。好比你乘巨轮穿过大海,见万民沉溺于水中,你能不急切地去救他们吗?”剑星道:“如此说来,凡不归信摩斯之人,都是在水深火热之中了?”于万金道:“是啊,不信摩斯之人,今生生活无光,死后还要禁受火炼之苦。我们能不戒惧吗?能不抓紧传教吗?”
剑星道:“说到苦,我的第四个疑问就来了:既然摩斯这么厉害,为什么世间还有这么多的苦难?摩斯既有大神通,何不显灵于万民之前,置万民于幸福之地?当恶人横行,无辜者受难之时,摩斯在哪里呢?如果摩斯对于小民的苦难无动于衷,那么人们为什么要信仰他?如果他没有能力解救人们的苦难,那么他何以敢妄称真神?”
于万金道:“苦难是试金石,借助苦难,我们能更好地认识摩斯。摩斯创造了我们,他对我们负责。没有一处苦难,摩斯不痛心的;没有一声祈祷,摩斯不垂听的。我们摩斯教徒不是为了享福才入教的,信仰摩斯,就是选择了一条苦难之路。我们愿意承受世间所有的苦难,唯愿所有的人们都能归信摩斯,死后荣升摩斯之国,那里是没有苦难和眼泪的地方。”
剑星道:“极乐世界、灵霄宝殿、摩斯之国,这不都是苦难的人们所幻想的乐园吗?几千年来,人类苦难不断,乐园却从未出现过。”于万金道:“摩斯之国是真实的。沈公子,你已经读了《天经》,却一点都不开悟,难道你就不惧怕那无穷无尽的火炼之苦吗?”
剑星哈哈大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于前辈,你们那摩斯之国真有那么好吗?这是我的第五个疑问。按你们《天经》所说,那是个全新的世界,所有得救的摩斯信徒都将生活在那里。那里的人们不再经历生死,永远幸福快乐,每天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赞美摩斯。这样的日子要永恒地过下去,是不是太无趣了呢?还有,若我去了摩斯之国,我那些不信摩斯的亲人朋友却只能承受无尽的火炼之苦,我又怎能乐的起来?因此,我宁愿与他们一起承受火炼之苦,也不愿意每天像个木偶一样地去赞美摩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