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让婢女把酒壶撤了,把茶留下了。
装酒的壶和装茶的壶差不多,应该能蒙混过去的吧,苏雪岚心里想着。
她正要开口,蒋婉与旁人交谈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她当然是要喝酒了!就她那样的,能作出什么诗来?欺世盗名之辈罢了,你们还真被她那首买来的词给骗了?”
声音不轻不重,却叫旁边的人都听见了。
蒋婉故意选在离苏雪岚这么近的地方,就是准备看她出丑的样子,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她又怎么会放过呢。
张敏玉不忿地道:“蒋小姐,你这么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苏雪岚都没说话,你急什么呀,她是你的主子吗,你这么护着她?”
“你!”
蒋婉捂嘴轻笑,“呀!你们看她,莫不是叫我说中了,苏雪岚那首词是买的,所以现在才不敢反驳我?”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朝苏雪岚看去。
蒋婉讥笑的话语,让众人想起了一些过去的、几乎要被遗忘的往事。
那是在三年前,宫里的冬宴上。
皇宫里,有一座宫殿名为碎琼殿,殿内随处可见碧玉翡翠的装饰,华美得如同水底龙宫。那里有一处地方名为流金亭,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会反射细碎金光,如金水流动,十分漂亮。
那时苏雪岚不过十一岁,第一次随着父亲入宫,最吸引她的不是华美的宫殿,也不是那美丽无双、冠绝天下的宫殿的主人。而只是这流金亭外,一株普普通通的红梅。
那红梅开得极艳,就像它的主人——太子的生母凃(tú)耶先皇后。
凃耶皇后是半个北戎人,生得肤如白雪,发如泼墨,因着她一半北戎人的血统,一双眸子是如海一般干净澄澈的蓝。
听说她极爱红梅,陛下便派人四处搜寻珍贵品种,尽都种到了这一方园子里来。
苏雪岚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红梅,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
那些枝丫像是从未被修剪过,杂乱地生长着。远远望去,就像熊熊燃烧着的怒焰,又像是大海中掀起的惊涛。
她坐在亭子里,错拿了酒杯,喝了一口酒。
随口念出了一首《小重山·金亭乱梅》。
时隔多年,那些地方早已是不能提及的禁忌,而苏雪岚作的那首《小重山》,也早已随着凃耶皇后的死,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里。
正如词中所道:“东风冷,香远茜裙归……相思血,都沁绿筠枝……”
寒东吹起,梅花很快花落香消,满心相思,只能化作血泪,浸透在绿竹枝上。
曾经风华无二的凃耶皇后,变作了脚底下的一抔黄土。
皇后九族皆亡,只余下慕容决这么个孩子,孤独地活着。
那首词,兆头不好。
苏雪岚并没有听说这首词流传开来,或许这样才是最好,它见证了一代皇后的兴衰,也终将陪着皇后长眠地下。
……
如果这首词是买的,那么写这首词的人,是不是拥有一双洞察世事的眼,才能预料到后来的结局。
蒋婉又挑衅地说道:“苏雪岚,要是作不出诗,就快点喝酒吧,别磨磨蹭蹭地浪费时间,你以为拖着就能憋出一首诗了吗?还是说……你已经找好人给你代写了?”
如果说先前苏雪岚喝下酒还能说是顺水推舟,但是现在蒋婉说出了这番话之后,要是苏雪岚还是要喝,那就是认怂了。
正当众人以为苏雪岚要反驳一二,或是被蒋婉激得要现场作诗,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之时,只听苏雪岚云淡风轻地一声轻笑。
“喝一杯酒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弄得更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