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累死了!”米尔德里德像一堆烂泥一样盘趴在白牙的床上。
这几天,除了科迪和奈杰尔要外出巡访各国,利亚姆也给米尔德里德安排了任务。主要是和平时一样的谍报工作,以她的身手和经验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困难的工作。但是空闲时间还要用来陪杰斯特练剑,这实在是让她身心疲惫。
为了保证休息时间和提高训练效率。米尔德里德决定让杰斯特和自己一起行动,在工作的同时训练他。要知道,实战可比一般的训练有效率多了。
一天,米尔德里德把杰斯特叫到训练室。
“拔剑吧,让我看看你学的怎么样了。”米尔德里德对杰斯特说,她自己却没有拔剑,只是把手放在剑柄上。
杰斯特拔出腰间的细剑,面对着米尔德里德。
没有任何与张声势的叫喊声,只是一瞬间他就冲了出去,一剑横劈。
“步法学的不错,但是出剑太慢了!”米尔德里德一个后跳躲开,仍然没有拔剑。
但是这一剑杰斯特根本就没打算砍中,毕竟斩击是剑的弱项,更不用说是细剑了。
一剑未中,杰斯特剑锋一转向米尔德里德刺去。未中,再来!杰斯特的剑如连绵细雨般不停地刺向米尔德里德。
“太慢了!”米尔德里德手握剑鞘,用剑鞘弹开了杰斯特的剑。
剑被弹开的一瞬间米尔德里德迅速把剑,然而杰斯特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始料未及。
原本是单手用的细剑被杰斯特双手握着,从被弹开的方向向米尔德里德砍去。米尔德里德马上用剑鞘挡下了他的攻击,杰斯特的细剑瞬间断成两截。
“如果是用刀的话断的就是我的剑鞘了。”米尔德里德说,她紧接着问,“从一边肩膀向另一边腋下斩下的刀法,斜肩斩。是谁教你的这招?”显然,这种刀的招式不是米尔德里德教的。
“白牙先生一个人练剑的时候我偷学的。”杰斯特也没想隐瞒。
白牙老师那种等级的剑士练剑的时候会用斜肩斩?显然是故意让杰斯特偷学的。
米尔德里德苦笑了一声,“唉,算了,不和你计较了。不过你竟然敢把刀的技巧强行运用到剑上,该说你什么好呢?剑和刀不同,和刀相比剑更多的招式是刺,如果用来砍的话剑比刀易断得多。由于剑的实用度不高,大多数的士兵都是以刀和枪作为主要武器,当然还有用斧的。但是我们谍报人员不同,为了时刻隐藏自己和行动方便,较轻的短剑和匕首更适合我们。把刀的技巧强行应用到剑上你以为你就是创新了吗?你这是不动脑子!”
“但是,索亚老师您的刺剑不也是可以用来砍的吗?”杰斯特推了下眼镜。
“噗!”米尔德里德笑出声来,“那要对力的控制达到一定高度才行,用剑砍人用力的方向需要十分的准确,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你呀,太急了。”
笑了一会儿,米尔德里德突然严肃起来:“你不适合做剑士。”
“为什么?!”杰斯特大吼,“凭什么我就不适合当剑士?只有不断的变强才能保护自己,保护那个老头子!”
“保护?呵,我就说你不适合当剑士。保护那种崇高的东西才不是剑士所需要的。”米尔德里德苦笑了一声,“所谓剑士,不过是杀人犯,是一群为了磨炼剑术和寻求快感而可以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刚得到一把好剑或好刀就可以为了试刀而随意杀人。为剑而生为剑而死,这才是剑士。所谓保护,那是那些骑士大人们才配得上的东西。”
“这……我……”杰斯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呵。”米尔德里德看了看杰斯特,笑了一声,“你不适合做剑士并不代表你做不了别的。”
“那……我能做些什么?”
“你……有舍弃一切的觉悟吗?”
密探,这是米尔德里德能想到的最适合杰斯特做的事。虽然米尔德里德现在是利亚姆的密探,但是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剑士。密探这项工作很适合情报商人出身的杰斯特,虽说十分危险,但正面作战的情况很少,而且密探那对主人的忠诚和骑士不相上下,和剑士的放浪不羁相比而言,密探明显更适合杰斯特。舍弃一切,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密探虽然不用像骑士一样立誓,但是也必须向唯一的主人献上绝对的忠诚。
“您是说……让我和您一样成为利亚姆皇子的密探?”杰斯特问。
“不,”米尔德里德马上纠正杰斯特的话,“你要成为你最想保护的,那个杰弗里老头子的密探。”
虽说要舍弃一切,但是要这家伙做那个老头子的密探对他而言根本谈不上什么舍弃一切,还真是便宜他了呢。
“成为师傅的……”杰斯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我该怎么做?”
“跟我学就好了。”米尔德里德收剑,“你今天的表现告诉我,至少在做任务的时候不会拖我后腿。只是今后不要再用刀的招式了,只要剑还没断,遇到危险的时候多少还有些自保能力。”
打发走了杰斯特后,米尔德里德原地站着,低头喃喃自语:“所谓剑士不过是恶魔、杀人犯,仅此而已……”
一个画面从米尔德里德脑海中掠过。
她的手上沾满了血,周围是堆积成山的尸体。她手里握着剑,不停地挥砍,挥砍,挥砍,挥砍,挥砍……
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米尔德里德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不知是多少年前,不是在苍穹岛,而是在一个名为利西亚的草原上。西面古代遗留下来的魔法屏障隔绝了海洋与陆地,让这块临海却得不到海洋祝福的城市不得不以畜牧为生。米尔德里德是利西亚第一部族族长的独生女。因为家中没有男孩所以她并理所当然的成了继承人。
一天,米尔德里德因为和剑术老师闹矛盾一气之下离开了帐篷,跑出去玩,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晕了过去。
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的脸。父亲一如平时的严肃冷静,他身后站着一位戴着青色头巾,个子瘦小却十分结实的少年。少年目中无光,看着有些呆呆的样子,腰间别着一把骨质长刀。
看到米尔德里德醒了,父亲严厉的呵斥道:“你到底是想干什么?这已经是你赶走的第六个剑术老师了。你到底有什么不满?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学剑呢?为了不学剑甚至不惜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米尔德里德听得出来父亲的语气中带着怒意,但是她没有说话:他不是讨厌剑术老师,而是讨厌父亲一定要让她学剑的执着。她当然明白,她是女儿身,想要成为一族之长光靠魄力和心胸是不够的,想要让他人信服她一定要拿出超越男人的实力来。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习惯这种被人束缚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叛逆吧。米尔德里德这样想着。
父亲和母亲一直在自己耳边说着话,或是呵斥,或是关心,说了些什么米尔德里德早已记不清,不,是当时根本没在听。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少年:那个目中无光,眼神空洞的少年。
他的眼睛好奇怪,就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后来她才从父亲那里得知:那是个在利西亚最北边,魔法屏障边缘的海滩上发现的孩子。多半是遭遇海难漂流过来的,父亲看他可怜就收养了他。但几天下来后发现这孩子有一定的认知障碍,父亲说,大概是海难的时候撞到头了,除了刀剑以外大多数东西都会认错,记忆是混乱的。他腰间的那把骨质长刀好像是用白牙狼鲨的骨头做的,父亲便给他起名为白牙——虽然大多数时候白牙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的名字。
大家只是觉得他可怜,时不时会有些人给他送去些吃的。但是他除了父亲给的以外一滴水也不碰,于是去看他的人便少去了,时不时会听见有人说到他的事情,但都是一片叹气声。
米尔德里德倒是对他很感兴趣,好在他经常会把米尔德里德错认成她的父亲。米尔德里德本人对这件事倒并不反感。
这天,米尔德里德又来看白牙。
“齐格蒙德?”白牙看到了米尔德里德向他走来,打了个招呼。很显然他又认错人了——齐格蒙德是米尔德里德父亲的名字。
米尔德里德早已习以为常,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看他练剑。看的入迷了,竟忘了时间,回过神来已经是黄昏。
“呐,你之前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的?”米尔德里德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白牙问。
“在,一个东西里……黑,闷……水,溅了一身……红的?白的?不知道……刀,从里面拿出来,砍,砍……”白牙断断续续地回答,光凭这些字眼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再加上他有认知障碍,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错什么。
米尔德里德早就料到这种情况。鬼使神差地,她走到白牙身边握住他拿刀的手,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剑,教我。我,要,学,剑。”
“?”白牙歪着头,不懂她的意思,只听懂了一个剑字。于是他拿起一旁的长剑递给她,“剑。”
米尔德里德自然知道他会错了意,但她自有办法。
米尔德里德接过剑,胡乱挥舞了一通。果然,白牙看到她错误地挥剑后马上过来纠正了她。
后来练着练着白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用手在米尔德里德的腰部、背部、臀部、腿部等地方个摸了一遍,摸得米尔德里德满脸通红。然后白牙握刀做了一个十分别扭的示范动作。
“噗嗤!”米尔德里德笑出声来,她这才明白白牙是为了熟悉她的骨骼,好教她适合自己的剑招。但此时此刻白牙用他那瘦小而结实的身躯做出女性的剑招动作时,米尔德里德不免觉得有点滑稽,还有——说不出来的心酸。
后来的几年里,米尔德里德一直在白牙指导下学剑,她父亲知道后也不大给她强行安排剑术老师了。比起那些男人的剑招明显白牙所教的更适合她。既然力量比不过男人,那就利用女性优于男性的身体上的韧性和轻盈。久而久之,米尔德里德的剑术渐渐的纯熟起来,在她的悉心照料下,白牙的认知障碍也有了好转,但还是总是把米尔德里德认成她的父亲齐格蒙德。
来到苍穹岛的两年前。
一只成年白牙狼鲨在当年发现白牙的海滩上搁浅了。成年白牙狼鲨体型巨大,可以比得上半只巨鲸。是利西亚不可多得的海鲜肉源。齐格蒙德一接到消息马上就派当时正在北部学习的米尔德里德和白牙去分肉的现场维持秩序。
到达现场时,却发现人们迟迟没有分肉——因为肉已经腐烂了。
“这是什么情况?”米尔德里德问当地的渔民。
“这只白牙狼鲨很奇怪,从尸体来看应该死了很久了,但是刚被冲上岸的时候是正常的,而且还少了一根肋骨。”一个渔民回答。
“死了很久了?可是我听说才刚搁浅不久呀。”米尔德里德不敢相信。
“大了,您自己看看吧。”渔民指着白牙狼鲨的尸体说,“这肉都臭了,肉质也变了,现在又不是夏天,才刚搁浅的白牙狼鲨怎么可能会臭得这么快?”
“白牙老师,你怎么看……”
“鲨,狼鲨!”白牙双手胡乱地抓着头发,跪在地上痛苦地嘶吼着,“啊!——啊!——”
“白牙老师,你怎么了?!”米尔德里德冲上去扶住白牙。
突然,白牙站起身来,挣脱开米尔德里德拔出腰间的骨质长刀把白牙狼鲨的尸体斩得七零八落。白牙狼鲨的血溅在他身上,将他染了个通红,那副身子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接着,白牙侧过头,侧脸对着米尔德里德。
“我想起来了,少主,我全部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