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雪家和云芝岛的事？”
高秦听了雪落的话，稍稍愣了一愣，虽然他到这里一个多月来，从李叔和雪凝儿口中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关于这座岛及雪家的事情，但他知道，现在雪落要说的，肯定是另外一些别的东西。
雪落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我已拜堂成亲，那以后便是一家人了，有些事还是应当告诉你。”
高秦见雪落说得相当正式，也不由得坐的更端正了一些，点头道：“嗯……娘子请说吧，我一定认真听着。”
“官人心思缜密，其实有些事情不需要雪落多说，你应该就已经发现了吧！”
“发现什么？”
“比如……雪家的没落……”
看着眼神黯淡下去的雪落，高秦心里有些疼，这个明明只有十八九岁，却不能再把自己当孩童看待的女孩子，早已没了天真浪漫的心思，她的生活就仿佛是压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沉霾，看起来灰蒙蒙的，很难再有一点阳光。
高秦并不想欺骗雪落，说一些无用的宽慰人的话，他从议事堂和雪家厅堂当中的摆置上，其实就已经猜到了雪家的这个大当家之位，应该是不如以前那般的威严了。
“不，或许这不叫没落。”高秦虽然不会撒谎，但同样一件事，也可以有不同的解读。
“官人何出此言？”
雪落第一时间以为这只是一句宽慰的话语，但抬头见高秦的双眼异常有神，而且丝毫没有半点动摇，不由得愣住了。
高秦想了想后，笑问道：“娘子是觉得这岛上是应该像一个山寨好，还是像一个村庄好呢？”
“像山寨还是像村庄？雪落不明白官人的意思。”
“像山寨，那便是等级森严，山规严苛，命令之下，雷厉风行，一旦僭越，就绝不能饶恕，如果像村庄呢，那大伙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平日里相互扶持，既不求发财，也不求暴富，只要能养家糊口就行了。”
见雪落在认真听着，高秦又接着补充道：“当然，就像一个家族有族长一样，一个村庄当然也应该有村长，村长受人拥戴，受人尊敬，但平日里也和大伙干着一样的农活，吃着一样的米粮，只不过在村子遇到危机时，他便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自然也是站出来主持大局的那个人。”
听到这里，雪落仿佛有点渐渐明白了高秦的意思，迟疑的问道：“那到底是像山寨好，还是像村庄好呢……”
高秦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客观上来讲，没有哪样好哪样坏，这不过是对应着两种不同的管理风格而已，主要还是看你自己更喜欢那种氛围。”
雪落原本有些懂了，但高秦这么一解释，她又有些云里雾里了，独自思索了片刻后，问道：“那官人所说的雪家或许并没有没落，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说其实这只是你和你爹……不对，是你和岳父大人的管事风格不同而已，岳父大人或许更加严格，脾气也更加火爆，所以看起来自然更有威严一些，而娘子你呢，性格温婉恬静，又平易近人，平常也心软良善，很好说话，所以当岳父大人那种说一不二的威严淡下去之后，再加上你又患上了这个病，在心理作用下，你才会有一种雪家已经开始没落的错觉。”
虽然高秦说的一套一套的，但雪落听了这话后，眼中还是有些怀疑，道：“你说的这些，也不过是猜想而已吧！”
“就算是猜想，但这猜想是对还是错，娘子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怎么试？”
“很简单啊，以后所有集会都在雪家大厅举行，而且每周……不是，每十天就开一次集会，岛上所有氏族长辈都要参加，非特别情况，不得有例外。”
雪落听到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道：“每十天就开一次集会……可既然没有特别的事情，集会上又有什么可商议的呢？那岂不是白白折腾吗？”
高秦听了这话，狡黠一笑道：“没有事情就给他们安排事情啊！比如可以商议何时大规模的出海捕鱼啊，可以让他们在沙滩上挖池子啊，还可以让他们在岛上收集硝石啊，实在没事，找找附近的硫磺矿也行……”
雪落越听越不对，连忙打断了高秦的话：“等等等等……我怎么发现官人说的事情，都是你自己的私事呢！”
“咳，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他们有事情做，然后在集会上也有事情可以拿出来说嘛！”
高秦的脸皮本来就厚，在自家娘子娘子，那当然就更是不要脸了。
再说，这一套后世公司用来折腾员工的手法，虽然无耻了一些，但在树立管理层威严的这一点上，的确还是有点效果的。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做的事情可以毫无意义，但向领导汇报的这一环节，是绝对不能打马虎眼的，一定要态度端正，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即便你做的事情其实都是在瞎扯淡。
对于高秦这样明目张胆的“公器私用”，雪落当然不会同意，全都给一一驳回了，没办法，谁让在这里，她才是大当家呢！
但对于每十日的一次集会，她是同意了下来，就像高秦所说，她的确是想做一次试探。
雪落原本就是想告诉高秦关于雪家和云芝岛的另一些事情，所以小夫妻俩关于“雪家是不是没落”的话题，说到这也就暂时打住了，转而说起了这座村寨的由来。
和高秦的猜想无异，这座村寨的确是后来才建成的，从雪落的话中来推断，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年。
而这座村寨的建立者，自然就是雪落的父亲了，不过高秦从雪落的话中得知，其实她还有两个叔叔，只可惜在这座寨子建成之后，都英年早逝了，一个是得了重病，还有一个，则是因为断崖岛的那帮倭贼。
那天给高秦包扎伤口的那个三姐，便是她二叔的女儿，由三叔公抚养长大，只比她年长两个月。
而云芝岛与断崖岛的仇怨，也就是从那个时候结下的，十余年来，双方有过几次交手，但每一次都只拼的个两败俱伤，谁也奈何不了谁，断崖岛派来的探子奸细，也是被杀了一个又一个。
高秦听到这，才有些了然的道：“难怪那个时候我的表现可疑一点，凝儿就一口咬定我是断崖岛的奸细，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嗯。”雪落点了点头，道：“爹爹过世后，断崖岛那边也更加猖獗起来了，过去一年的时间，我们就抓到了三批他们派来的探子和细作，所以不管是我还是凝儿，都不敢有半点松懈。”
“这种情况，碰到可疑的人，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确是最保险的办法。”高秦很理解雪落的做法，如果把他换到那个位置上，他也会这么选择，因为眼下的云芝岛，的确很虚弱，真的输不起。
不过，有一点高秦还是很想知道，开口问道：“那娘子是什么时候确定我不是细作的呢？”
雪落看了一眼高秦和煦的笑脸，脸色有些发红的道：“那天你被凝儿刺了一刀，然后晕过去了，我才相信你是不会半点武功的，而且三姐在给你包扎伤口的时候，也确定了这一点。”
“这就能确定了？”高秦有些诧异，接着道：“难道断崖岛就不会派个书生来当卧底吗？”
“卧底？”雪落明显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细作，书生也能当细作啊！”
雪落笑着摇了摇头，道：“断崖岛比咱们云芝岛还要偏，就是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要不是那里地形险恶，再加上那些倭贼个头矮小，能躲会藏，不然早就被爹带着人给荡平了，他们连书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能想到用书生来当细作？”
听了这话，高秦才知道，原来他想象的倭贼，和实际上窝在断崖岛的倭贼，可能根本就不是处在同一个文明层次的。
也是，在宋代时，小日本虽然已经在学习中原文化了，但基本还处在刚起步不久的阶段，两者之间的文明差异还很巨大，再加上缺乏远洋航海的技术，所以在这个年代能流落到胶东半岛一带的日本人，也基本都是属于活不下去的浪人，用蛮荒未开化来形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那即是说，现在断崖岛上的倭贼，和后世明朝嘉靖年间的倭寇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更不会引起朝廷的注意，也难怪在宋代历史上，并没有多少关于日本人的记载。
见高秦听了有些忍不住想笑，雪落又补充道：“而且官人你有时候说的一些话，问的一些问题，虽然很莫名其妙，但也绝对不会是一个细作能说得出口的！”
“嗯，娘子分析的有道理，那也就是说，其实娘子早就相信我了咯！”
雪落白了高秦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
对此，高秦不仅不在意，反而还特别享受，又问道：“对了，那断崖岛在什么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