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洁白寒冷，像她一片片破碎的灵魂——坠落天际
14.
张建国躺在病床上昏睡着，送走一波又一波前来探望的亲属后，张利终于闲下来，在病床前坐了一会儿，他从未像今天这样仔细的观察过父亲：干瘦干瘦的身躯，像柴火棍，面色蜡黄枯槁，脆弱得仿佛一点惊吓便能轻易夺走他的生命，看起来应该时日不多了。没过多久，他便去楼梯里抽起了烟。他的手机嗡嗡作响，此时微信群已经炸了锅，全是关于女儿失踪的事。
张利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戳在水泥台阶上，整理好表情转身走回父亲的病房。张曼从电梯里出来，迎面撞见正要回去的张利。
“爸怎么样了？”
“刚做完手术，还没醒。”
“哦。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啦。”张曼转身离开，却被张利一把拉住。
“你去哪！？”
“回厂子啊！我出来的时候没请假，被发现了得扣我多少工资啊！”
“爸还没醒，你还有心思上班？”
“对啊，爸还没醒，那我在这等和回去等有什么区别？我先走了，爸醒了打电话告诉我。”
“你先别走！”张利一把抓住张曼的胳膊道：“今天你留下来照顾爸。”
“可以啊，那我请假误工的钱……”
“张曼！这可是你亲爸！”张利吼道。
“是呀！也是你亲爸！”张曼甩开他的手，轻描淡写的说道。
“喊什么喊！？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一个护士推门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本病例道：“张建国家属？我们主任叫你们过去。”
“你跟我过来！”张利硬拉着张曼，跟着护士来到办公室。护士敲了敲门。
“进来。”张利推开门，一个年轻女医生坐在办公桌前写着病例，旁边还累着一摞。
“坐。”医生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写完最后一行字后终于放下了笔。张利仔细打量着正在写字的女医生，目光落在她的胸牌上：
A市人民医院，林霞，主任医师
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见过。应该是早上等电梯的时候，电梯口的广告牌。
……
“急性心肌梗塞，这里，这，两条血管都堵了，建议马上下支架。”林霞指着片子给两人看，张利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嗡嗡震动着，他掏出手机撇了一眼便悄悄的回起信息，至于林霞后面说了什么也没有仔细听。
“林大夫，这……得花不少钱吧？”张曼瞪大眼睛问道，又转头对张利说：“我同事她二婶邻居家的老太太就是心梗，手术花了六万多！”
“我只是跟你们讲明白，怎么选择你们自己定，急性心梗属于急危重症，发病的死亡率很高，所以我更建议你们立刻手术，比保守药疗更能减轻患者的痛苦。”林霞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要不还是吃药吧……爸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张曼小声嘀咕着，张利白了一眼，没理睬她。
出了办公室，两人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里，一言不发。
或许，就算林霞最后不说什么，两人也早打算好了。
15.
卧室地板上堆满了卫生纸团，王莉莉躲在被窝里呜咽着，眼睛湿漉漉的。她正翻看着手机相册里女儿的照片，一个电话便打过来了。
“妈……”王莉莉吸了吸鼻涕，呜呜咽咽的。
“快别伤心了，小心以后像你奶奶，把眼睛哭坏了。”电话内头安慰了几句，又道：“我听说欣欣他爷爷住院了，他年纪大了，我是来给你提个醒儿，你这些天可要盯紧了，一但老头哪天突然走了，你也好有个准备。他内老房的拆迁款别让你小姑子抢了先。你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别让他们家人骗了！”
“别说了！先找孩子。”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呀？你不争取，到时候都让别人抢了先，你不是一直都等着老房子拆迁吗？现在已经要拆了，老头也快不行了，你还不把握机会？”
“知道了，别说了妈。”
“你呀，别太善良，你内小姑子看似孤儿寡母的过得可怜，其实人家才不甘心穷着呢！上次欣欣满月我见过她，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是个能算计人的模样。到时候在老头面前卖卖惨、说点坏话，那拆迁款还有你们家的份儿吗？”
“知道了！”王莉莉悻悻的挂了电话，觉得母亲在这个节骨眼说这种话，于情于理都不合时宜，不过她冷静下来，觉得也有些道理。
16.
严小川捧着一碗面坐到茶几前，电视里播放着他最喜欢的科教片，但他显然心不在焉。
今天张曼不在家，没人管着他了，趁这次机会他可以吃他喜欢的方便面，看一晚上的电视。昨天警察来了之后，严小川一整天都忐忑不安的。
那天早上，严小川正准备去找涛子他们玩，他正吃着早饭，门就被敲响了。
严小川开始以为是涛子来找他了，兴冲冲的趴到猫眼上一看，门外只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一个年纪看起来和张利差不多大，另一个生的白净瘦高，一副刚毕业的模样。
警察又敲了敲门，严小川吓得不敢出声，一动不动的蹲在门后。
本以为姥爷病倒住院，大人的注意力不会放在自己身上，他没想到警察这么快就查到自己了。出事内天开始，他已经在心里重复过好多次警察来家里问话的场景，但现在警察真的来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编的回答漏洞百出，根本站不住脚。张欣欣被拐走后，他晚上睡不好觉，梦里时常会梦见那天的场景。他蹲在那辆银色轿车后，不小心被黑衣男人发现了，严小川疯狂的逃跑，男人在后面追着他，他们在地上扭打起来，慌乱中严小川不小心扯掉了他的口罩，男人被激怒了，表情变得狰狞起来，随后便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匕首。
“你看到我的脸了。”黑衣男人冷冷的看着严小川狞笑着，严小川突然感觉动不了了。男人瞪着他怒吼道：“去死吧！”
“啊！！”
匕首狠狠的刺进他的心脏，严小川突然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审讯室里。
“严小川，抬起头来。”一个警察将台灯扭向他。
“别紧张，小川，我是舅舅。”警察语气平易近人，严小川缓缓抬起头，发现警察竟然和张利长得一模一样。
“8月22号上午十点左右，你在哪？”
“内天，我和爷爷在崇光百货看妹妹演出，演出结束，我们又去家具大世界看舞狮了……”
“附近的监控显示，你当时追着张欣欣到商场旁边的停车场，二十分钟之后，监控里只有你自己出来了。进了停车场之后，你在做什么？”
“我……我……”严小川双拳紧抱，额头上沁出了汗。
“小川，没关系。你好好想想，别紧张，和舅舅好好说。你有没有看见是什么人拐走的张欣欣？”
“我不知道！我……我当时追进去，找了好久，里面人不多，我……我……没看见欣欣……”
“你撒谎！！！”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突然冲进审讯室，左手拿着一只破茶缸，右边的袖管里空荡荡的。
“胆小鬼！！！撒谎精！！！”女孩突然冲到严小川面前，脸上脏兮兮的，右臂已经被砍掉了，严小川一眼便认出来了，女孩就是张欣欣。
“胆小鬼！！！我要告诉你同学和老师！！凶手！！！你是凶手！！！”张欣欣指着严小川大叫道，诡异的声音在不大的审讯室里回荡着。
“不！！你胡说！！！”
“严小川！！凶手！！坏人的帮凶！！！抓起来！！！天打雷劈！！！”
“撒谎的坏孩子！！”
“割了他的舌头！！！”
“啊！！救命！！啊！！”
严小川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心脏跳的很快。
17.
“没人？”年轻警察又敲了敲门，无奈道：“要不下午再来？”
“不用。”年长警察摇头道。
“开门，我看见猫眼里动了。”年长警察敲门道，严小川只好开门。今天上午张曼刚好去医院照顾姥爷了，下午不知道会不会回家，无论如何，严小川都不想当着张曼的面被警察审讯。
“叔叔好。”严小川小声说到，说话的声音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两个警察走了进来，严小川招呼他们坐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家里大人呢？”一个年长些的警察问道。
“我妈在医院呢。我爸……不知道……”严小川小心翼翼的答道，极力躲开年长警察的目光。
年轻警察碰了碰年长警察的胳膊，低声道：“要不改天？”他合上记录本，有些疑惑。年长警察摇了摇头，紧接着又将目光投向了严小川。
“你别紧张，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嗯……”
“还记得家具大世界的事吗？”
“嗯……”
“好，那你和我们说一下，张欣欣丢的内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
“所以，你再也没见过张欣欣喽？”
……
漫长的审讯终于结束了，严小川如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感谢你的配合，要是又想起什么了，就再和叔叔们说。”年长警察友善的摸了摸严小川的头
“嗯……”严小川小鸡啄米似的连忙点头。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两个警察告别道。
“好……”严小川起身将他们送到楼下，两个警察刚要拉开车门，突然又被叫住。
“叔叔！”
两个警察回头：“嗯？有事吗？”严小川对上警察的目光，刚放松下来的心又紧绷起来。
“额……内个……我妹妹她……她还会回来吗？”
“放心吧！相信我们，我们会永远查下去的。”两个警察坚定的微笑道。
“嗯……”严小川强笑着点点头。
警车开走了，严小川确认警察走了才松了一口气。他正要回去，背后蹿出两个人影。
“嘿！”涛子突然在严小川的耳边大叫一声。
“别动！”跟屁虫朝他肩膀使劲一拍，跳到他面前。
“啊！！”严小川吓得哆嗦了一下。
涛子捂着肚子咯咯的笑道：“是我！”
“啊，吓我一跳！”
“我和跟屁虫本来想找你玩，结果在楼道里看见警察敲你家的门，就先躲起来了。”涛子解释道。
“开始我就以为是你们……”
“警察来你家干嘛？”跟屁虫突然问道。
“我妹妹的事。”严小川叹气道。
“没事，别伤心了，还有你涛哥在呢！”涛子拍了拍严小川的肩膀，俨然一副大哥哥的模样。
“对，我也是。”跟屁虫学涛子的动作和语气道。
“没那么简单。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毕竟是我没看好她……我……”
“没事！你是小孩，电视上说了，你不是她监护人，算不到你头上，再说了，你是小孩子，没人会跟你计较的！”涛子安慰道。
严小川叹了口气道：“涛子，没那么简单。这件事怎么说，都和我脱不了关系，只怕我舅妈从中作梗，我舅舅就要恨死我妈了。”
“别怕！他们还能欺负人不成？”
“就是，你妹妹是自己乱跑，谁让她乱跑的？她平时这么欺负你，这是她的报应！”跟屁虫说道。
“对！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就是坏孩子的报应！”
“嗯。”严小川点了点头。
是坏孩子的报应吗？可怎么说，张欣欣也是自己的妹妹。
坏孩子，真的会有报应吗？
“先上去吧。”三人从一楼爬到六楼，到了门口严小川突然想起来，刚刚出门的时候忘带了钥匙。
“内个……我钥匙没带……”严小川面露难色道。
“那去涛子家打游戏吧！”跟屁虫提议道。
“没问题！安排！”涛子将胳膊搭在他俩肩膀上：“小川，开心点！”
“嗯。”严小川搭上他的肩膀，点头笑道。
18.
寻人启事：张欣欣，女，七岁，身高1.2米左右，圆脸，皮肤较白，右眼下有一颗黑痣，8月22日在家具大世界附近走失，走失当日身穿蓝色公主裙，白色凉鞋，有知者请联系后埔市环南街焕庭花园王莉莉，必有重谢！
启事人：王莉莉
联系电话：131××××××××
王莉莉挨家挨户的贴着寻人启事，面色苍白，双眼无神。
“警察找到了吗？”王莉莉依稀吐出几个字，目光呆滞麻木。
张利安慰道：“欣欣会回来的。或许是咱们平时对她太严了，说不定她玩够了就回来了。”
“是嘛……她那么小，一定迷路了。”
“不会，一定是有好心人捡到她了，说不定人家养几天就给咱们送回来了。”
“警察怎么说？你不是去找过他们吗？”
“没事……会找到的，警察说的。”
“还骗我，警察到底说什么了你说呀！”
“就是说欣欣被拐了嘛……”
“不会是和张曼有关系吧？”
“不是……”
“为了分钱，她绑架欣欣……”
“王莉莉！你真是疯了！！”
“要真是她，你信不信我弄死她？”
“闭嘴！别瞎说！警察说了，初步判断是一个绑架团伙，而且老人年纪大了，弄丢孩子是常有的事，咱们做家长的没有尽到……”
“所以是你爸不小心弄丢欣欣的，对吧？”王莉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跌坐到地上。
“莉莉！莉莉！”张利掐住王莉莉的人中，过了几分钟王莉莉终于缓了过来。
“对不起，莉莉。”
“没事，你爸也不是故意的。”王莉莉捡起地上的寻人启事单。
张利拿过王莉莉手中的单子：“我来吧。”
“不用！”王莉莉甩开他，一把抢过那沓单子，道：“今天还有两条街没贴呢，你不要打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