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阴阳宗地位太低、规模太小、弟子太少，没有真正精于阵法的修士。
百困阵对于阴阳宗的其他人来说或许耗上几天几夜也解不开，但对于卫拂练这个阵法宗师来说，要破此阵，不过是游刃有余、轻而易举的事。
卫拂练仰首望着那株开得极好让她尤为喜欢的洒金碧桃，笑道：
“竟然是以这株洒金碧桃作为阵法的总枢纽，也算是别出心裁，有趣极了。”
布百困阵原本很是麻烦，但这人倒是好手段。
洒金碧桃枝条随风轻轻摇曳，每一下晃动，都带动着阵法内的变化。
枝上桃花开得十分绚烂，花瓣层叠，花色迥异，生机勃勃，缀乱云霞，占断春光。
卫拂练摸了下眼尾的红色莲花“胎记”，绕过百困阵，沿着小路的一边朝前走，打算直接去见林谨言。
既已万事俱备，那便先发制人。
养谦院，林谨言面色阴沉地坐着，没心思去理会周围紫鹿宗弟子对她手臂上伤口的关心，反倒大声地斥了一声：
“闭嘴！”
周围立时安静，凑过来的紫鹿宗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撇了撇嘴角转身离开，有几人还在林谨言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林谨言紧皱着眉，烦躁不已，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方才和林芸言打斗时所看到的那张脸，五官虽尚未张开，但已现绝色姿容。
绝对是陈莲生，那张脸近乎是一模一样，她不会看错，也不会忆错……
不、不对，陈莲生的右眼尾什么也没有……
是她认错了？还是陈莲生得了什么奇遇，死而复生又多了红色胎记？
林谨言只觉得后背升起一股子凉意，冻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但下一秒，她又瞋目竖眉，猛地起身朝外快步走去。
“本小姐倒要去看看那女的是人是鬼！”
林谨言随便在养谦院门口不远处揪了一个阴阳宗弟子，冷声开口：
“你们宗内……”
一个人影从湖岸边走过。
陈莲生……
林谨言话才刚开了个头，就立刻收了声音，推开阴阳宗弟子朝着湖岸边追过去。
“你站住！”
卫拂练听到身后的动静，没回头，只运转灵力，加快了速度。
而在林谨言看来，卫拂练这种反应正是大有问题！
要不是之前和林芸言打斗了一场，又担心突然的变动，林谨言不愿将如今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一口气全用掉，早用紫鹿步法中的瞬行一式追上前将人拦下。
但她虽然没用步法，却是道二境修士，服下两枚补灵丹，一路跟在卫拂练身后，追得很紧。
“区区一个道一境四阶修士而已，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卫拂练勾了下嘴角，望着已在不远处的那探出围院生满繁花的洒金碧桃枝桠，装作灵力不支的样子，放缓了速度。
卫拂练停在百困阵法前，回眸一笑，眸光潋滟，声音如清泉击玉：
“这位紫鹿宗道友，为何追我至此？”
紫鹿宗掌门刘提贤十分不喜阵法一道，故而身为刘提贤的亲传弟子，林谨言对于阵法，亦是一窍不通，哪怕百困阵法已经近在咫尺，她却依旧没有丝毫察觉。
林谨言站在卫拂练身前，紧皱着眉头打量卫拂练，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在林谨言的记忆里，陈莲生虽然生的好看，但总是板着一张脸，脸上极少有情绪变动，哪怕是最后被自己让人闷死，也好像没怎么感到惊恐。
陈莲生说话做事都慢悠悠的，整个人认真得有些呆愣，自己还曾和其他侍女一起笑过陈莲生恐怕是天生就有些痴傻。
但此刻，眼前这个遮去眼尾胎记，长相便和陈莲生一般无二的少女却是在笑着。
她这一笑，唇红齿白，眉眼如画，林谨言记忆里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便多了色彩，恍然生动起来。
林谨言从未见过陈莲生笑过，也从未想过这张脸会笑，此刻看到，竟然生出几分不真实之感，进而又化作难掩的厌恶与嫉妒。
一个低贱又呆傻的仆从，也配长这样一张脸？
还好陈莲生死了，否则这样一张会笑的脸常在她眼下晃，岂非是在故意激她心魔？
林谨言心绪杂乱，抬手就要对着眼前这张脸扇出一巴掌，厉声斥道：
“本小姐让你站住，你还跑什么？”
卫拂练直接抓住了林谨言的手腕，纤细白皙的手指扣在林谨言的偏黄黑的皮肤上，形成颜色对比。
卫拂练轻咦一声，吸引林谨言低头去看。
林谨言这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林谨言长得并不丑，但算不上漂亮，幼时常羡慕族中那些生的十分好看的姐妹，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种眼里的羡慕便慢慢转为压在心底的嫉妒。
“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敢碰我？！”
林谨言一边问，一边又上前两步，伸手就要去碰卫拂练眼尾的胎记。
卫拂练做出不解的样子，眉心微拢，嘴巴微抿，一双大眼睛清澈而深邃，又仿佛悄悄揉碎了一小段夕阳余晖入内，染着暮光。
这又是曾经的卫练做不出来的表情了。
“道友突然出手，拂练不得已才挡之，倒是不知哪里得罪了道友？”
倒底卫拂练一向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从来没有过对人低声下气的时候，所以哪怕是以道一境四阶对上道二境，哪怕要装出不解之态，说话的语气也依旧带着几分不卑不亢。
而这样的不卑不亢，听在林谨言耳朵里，便像是质问了。
一个道一境四阶修士，竟然敢质问道二境修士，真是好大的胆子！
林谨言咬了咬牙，将灵力灌入长剑中，正准备拔剑而出，突然眼前的少女似乎一个不稳，朝后摔去，就此不见了人影。
林谨言下意识跟着往前迈了一步，身体瞬间失重，惊呼一声后，周围已是迷雾重重，看不到半个人影。
紧接着天下刀雨。
――
注：
千朵浓芳绮树斜，一枝枝缀乱云霞。凭君莫厌临风看，占断春光是此花。
――唐代诗人白敏中写桃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