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绰似乎已经猜到自己手上这块黄布里写什么,她的心被深深提起。萧绰郑重地把折叠一起的黄布打开,上面的字迹对于萧绰来说非常熟悉。这是一道遗诏,尽管上面的内容很简略,可是对于萧绰来说却是字字如金。萧绰不知道要怎么说,话卡在喉咙面里,眼泪却已经夺眶而出。辽景宗耶律贤虚弱地命令萧绰,把耶律斜轸和韩德让叫进来。萧绰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整理一下仪容就出去。
耶律斜轸和韩德让前后来到辽景宗耶律贤床前,两人垂手而立脸色庄重。耶律斜轸和韩德让都知道辽景宗的病情不容乐观,在他们来之前萧绰就已经把御医告诉自己的话告知他们。耶律斜轸和韩德让是萧绰最为信任的,他们一个是自己曾经的爱人,另外一个曾得到过萧思温的恩惠,而且他们都是深受辽景宗耶律贤的信赖。
辽景宗耶律贤咳嗽两声,痛苦地皱眉,说:“二位爱卿都是孤王最信赖之人,你二人对孤王和我大辽都是一片丹心,希望今后你们能够好好辅佐燕燕和隆绪,有你们在朕便放心了。”耶律斜轸和韩德让明白,辽景宗耶律贤是在托孤,两人连忙跪倒在地上。韩德让郑重地说:“蒙大王器重是臣之荣幸,只是臣志大才疏,恐怕难担此任。再说大王春秋正盛,托孤为时尚早。臣恳请大王收回成命,安心休养身体。”
没等韩德让把话说完,辽景宗耶律贤便打断。辽景宗耶律贤说:“二位爱卿切莫再推辞,孤王已经认定二位爱卿为托孤之臣,望你们保隆绪顺利登基,保大辽江山依旧,保孤王……”辽景宗耶律贤的话未说完,再次不停咳嗽起来。如此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不敢再推辞只得领命,两人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来回应辽景宗耶律贤。辽景宗耶律贤才双眉舒展,面露欣慰之色。
耶律斜轸和韩德让,被辽景宗耶律贤任为托孤重臣深感荣幸,同时也觉得压力山大,如肩跳千斤担。辽景宗耶律贤向耶律斜轸、韩德让交代几句之后,便打发他们出去。此时屋子里面,再次剩下辽景宗耶律贤与萧绰。耶律隆绪与齐国公主并肩来到床前,他们看到虚弱不已的辽景宗耶律贤心里害怕极了,不由自主掉下眼泪。
辽景宗耶律把耶律隆绪叫到自己身边,他伸出形如枯槁的手在耶律隆绪满是泪水脸庞上面轻轻抚过。辽景宗耶律贤温柔地说:“我儿即将成为辽国的国主,怎么可以哭哭啼啼?这成何体统。”听到辽景宗耶律贤这样说,聪慧过人的耶律隆绪立刻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的泪流的更凶。
耶律隆绪哭着说:“父王才是辽国的国主,儿臣只想快快长大替父王分忧。”辽景宗耶律贤怜爱地为耶律隆绪拭去泪水,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有欣慰、无奈、留恋辽景宗耶律贤继续说:“我的隆绪,孤王望你以后要听燕燕的话,做大辽的好君王。要善待大臣,更加要善待天下,记住要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说完辽景宗耶律贤又咳嗽几声,这一次他吐出的痰里面居然带有血丝,吓得萧绰三人面色苍白如纸。
耶律隆绪一个劲点头,眼泪宛如洪水决堤,奔腾不止。辽景宗耶律贤叮嘱完耶律隆绪,又开始叮嘱齐国公主。辽景宗耶律贤平复一下之后,说:“观音女,往后你要好好听燕燕的话,照顾好隆绪,还要辅佐他治理大辽江山,以后你们姐弟两人一定要同心同德。”齐国公主哭着点了点头。
耶律隆绪和齐国公主哭着出去之后,屋子里面再次剩下辽景宗耶律贤与萧绰。此刻对于他们来说,相处的每一刹都是此生不换的珍贵。辽景宗耶律贤依偎在萧绰的怀里,在萧绰的心里面辽景宗耶律贤是多么强大,需要自己仰头而视,让天下人臣服在他的脚下。可是在这一刻,辽景宗耶律贤却是渺小、脆弱,单薄得宛如风雨之中的浮萍。
一阵沉默之后,辽景宗耶律贤的话再次响起。辽景宗耶律贤说:“燕燕,孤王有些事情要嘱托你,你一定要切记。”辽景宗耶律贤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微弱,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虚弱。萧绰哭着说:“大王,无论你说什么,臣妾都一定会答应你。”辽景宗耶律贤慢慢把手抬起来,再慢慢用手为萧绰擦眼泪。
辽景宗耶律贤握着萧绰的手,说:“第一是不要轻易与大宋宋开战,除非大宋冒犯大辽。第二是要守好大辽、守好燕云十六州,让江山依旧,如此才对得起大辽历代君主的艰苦创业。”辽景宗耶律贤重重咳嗽几声,血瞬间喷涌而出,把床单染红。萧绰哭得更加厉害,对辽景宗耶律贤说要去请御医。
辽景宗耶律贤紧紧握着萧绰的手,说:“不要去去,孤王的时间剩下不多了,孤王只想着和你多呆一会儿,再看你一会儿。”萧绰把辽景宗耶律贤抱得更加紧。辽景宗耶律贤表情慢慢平静下来,目光始终不肯从萧绰满是眼泪的脸挪开。辽景宗耶律贤喃喃地说:“燕燕,孤王真的舍不得你,非常舍不得。”萧绰哭着说:“大王,臣妾也舍不得你,臣妾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你。”
此刻萧吹哦说出的每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与辽景宗耶律贤相守的十四年,萧绰真的非常满足的。因为萧绰,辽景宗耶律贤再也没有临幸其他嫔妃。辽景宗耶律贤对萧绰言听计从,许萧绰指点江山,为萧绰倾尽天下。当辽景宗耶律贤听到萧绰说,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自己的一刹那,辽景宗耶律贤的脸上绽放出灿烂夺目的微笑,这句话足以让他死而无憾。
辽景宗耶律贤微微一笑,说:“燕燕,你我今生缘浅,我们来生再见。”辽景宗耶律贤慢慢闭上眼睛,而他脸上欣然的笑容定格在那里。当辽景宗耶律贤在萧绰的怀里微笑着离开的时候,萧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痛。萧绰痛苦着说:“大王,你快点醒过来。你看着臣妾,臣妾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无论萧绰怎么样呼唤,辽景宗耶律贤的眼睛都不可能再睁开。不知过去多久,萧绰才止住哭声。默默把辽景宗耶律贤慢慢放回到床上,轻轻为他整理身上的衣服。然后萧绰换上一身缟素,拿着遗诏缓缓走出去。王公大臣都在门外焦急等待,他们面色凝重的背后却各自心怀腹事。当萧绰把门打开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她身上。
萧绰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辽景宗耶律贤已经驾崩。萧绰的身体颤抖一下,秋儿连忙扶住她。半晌之后王公大臣才反应过来,大家纷纷去到辽景宗耶律贤床前跪倒在地上,哭成一片。三十五岁的辽景宗耶律贤,就这样过完他十三年的君王生涯。
萧绰待王公大臣哭完以后,便握着耶律隆绪的手缓缓走向辽景宗耶律贤的灵柩前面。萧绰的脸上写满凝重,她知道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萧绰把遗诏拿出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绰身上。萧绰从容地把遗诏托在掌心,犀利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耶律休哥身上。萧绰让耶律休哥宣读遗诏,之所以会选择耶律休哥宣读,主要是因为耶律休哥有较高的威信,让他来宣读最为妥当。
耶律休哥跪倒在地上,从萧绰手里接过遗诏。然后缓缓站起来,郑重地把遗诏展开,向在场的人宣读。当耶律休哥把这份遗诏宣读完以后,殿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此时萧绰觉得自己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她怕有人不服遗诏掀起事端,耶律隆绪不能顺利继位。
片刻沉默之后,韩德让、耶律斜轸与耶律休哥,率先跪倒在耶律隆绪脚下,与此同时其他人也跪倒在地上,山呼万岁。十二岁的耶律隆绪,遵照辽景宗耶律贤的遗诏名正言顺继位。从此辽国开始进入耶律隆绪时代,也开始进入全盛时期。萧绰紧张的心情才一点一点落下来,十二岁的耶律隆绪却异常冷静。
耶律隆绪泰然自若接受满朝文武的跪拜,以一种威严的口吻命令他们平身。萧绰哽咽着说:“孤儿寡母,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如何是好?”韩德让和耶律斜轸连忙上前,齐声说:“臣等效忠先王,同样也会效忠大王。”其他大臣马上重复韩德让和耶律斜轸。萧绰明白到,虽然辽圣宗耶律隆绪已在辽景宗耶律贤的灵柩前面继位,满朝文武也都认可。
然而其中必然会有不服气的人,在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逞强而是要示弱,如此一来那些别有居心之人一时间就不会轻举妄动。虽然辽景宗耶律贤在位只有十三年,然而对辽国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是辽国历史不能缺少的重要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