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汐身上披着张毯子,手里洁白茶杯里盛着满满的白开水,面无表情地坐在帐篷中央那张毯子上。
顾白掀开门拿着几支牛肉串走进来,还贴心的拿了一小包纸巾给她,尬笑着说:“从温筱那撸来的哈哈哈……”
允汐盯着他目光四处躲闪的眼睛,以及他犹豫一会儿后匆匆掀门离去后晃悠悠的帐门,心里恨得牙痒痒——这男的好一个不上道。
事情是这样的,允汐她失足摔倒后众人过来扶她,皆是担忧询问她伤势,问这又问那。而那顾白却在众人忧心如焚手足无措之时,在众人身后几十米远处的烧烤架边大喊道:“成功啦!炭烧起来了!”
众人脑袋上皆是一团黑线,突然允汐脑袋一热道:“顾白好像带药箱了。”
于是众人在女方心甘情愿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男方万般推辞最后心灰意冷的情况下将允汐交给了顾白照顾。
这个所谓的“众人”当中,两个男的劝说得最为积极,二人那是个私心极重,都期盼着能和自己的心上人睡同个帐篷,于是顾白成了俩人风流倜傥的炮灰。
允汐原本可谓是欣喜若狂,恨不得双手双脚举起来一齐鼓掌,可后来却被顾白的木讷给惊得无言以对。
她刻意躲在帐篷里,期望顾白能为了照顾她来帐篷同她一起吃,从而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宁愿每三分钟就过来给她送吃的和清理烤串,也不愿躲帐篷里同她一起共度午餐美好。
允汐狠狠地啃着串上鲜肉,掀开帐门看一眼不远处正在喜气洋洋烤串串的顾白,心里惆怅更甚,慢慢放下掀起帐门的手,帐篷内顿时一片阴暗。
门外苏九卿也同允汐一般满脑黑线。为啥?因为她原本想等午饭过后回帐篷睡一觉,可允汐出事儿后和顾白同屋儿了,这么一安排,自己却是跟江辰住一块儿了,待会儿睡午觉时不免又要闹出点什么乌龙……
苏九卿边吃边左思右想,最后决定不睡了,省得到时出了什么难堪事儿让她尴尬。
众人乐呵着把香喷喷的烤肉吃了个干净,温筱见在场三个聊得挺欢,自己就偷摸着回自个儿帐篷开流量打游戏去了,苏九卿见温筱悄咪咪走了,自己也从草地上爬起来回自个儿帐篷去了,一系列眯腰踮脚的小动作却全被一旁江辰尽收眼底。江辰余光瞥及那人小心翼翼地敛门进了帐篷,这才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看过去,见那帐篷什么动静也没有,便眯着眼继续跟几个伙计谈天说地去了。
苏九卿进了帐篷后便把一早嫌热脱下的羽绒服从一旁扯过来,自己枕着背包盖着羽绒服躺在毯子上,盯着蓬顶发呆。这神游着游着,眼一闭关一松随困意绵绵包裹头脑沉沉入眠。
另一边的温筱游戏输了一盘后便恼得慌,正想着要不要去隔壁帐篷找允汐舒舒气儿,顺便看看她的伤怎么样了,刚从毯子上爬起来就被掀开门的故末渝逮个正着。
故末渝居高临下,低下头盯着她:“你这是要去哪?”
“没……”刚心虚着想反驳,却话锋一转道:“我去隔壁允汐那。”温筱从地上爬起来,正思索着自己为何会心虚时,被故末渝一把捞进怀里。
“别去了,陪我去外面散散步吧。”说时还把暖呼呼的脸颊往她头顶上蹭,大手还不安分地滑到了她的腰。
温筱愤愤地推开他,双掌贴上他胸膛狠狠一推,那人却分毫不动,依然泰然自若地蹭着她不松手。
故末渝仍还不嫌够似的,一只手盖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往怀里按,跟要把她揉进怀里似的。
温筱实在忍无可忍了,喊道:“快给我松手,疼!”因为脸颊紧贴他胸膛的缘故她的声音都有些模模糊糊的,所以故末渝没听清。
“嗯……?”
“松手……”
“什么?”故末渝依然没听清,不过搂住她的手却松了几分,温筱趁机从他怀里挣出来,退后两步揉着脸道,“我说松手啊!疼死了,你人身板那么硬,我硌得慌!”
故末渝闻言立马眉心一蹙,微微弯腰小心翼翼地扯开她遮在脸上的手:“哪疼啊,我看看。”
温筱见他那张放大的俊脸先是一愣,而后立马拍开他想占便宜的咸猪手:“哪哪都疼,你抱人太疼了。”
故末渝嘟起嘴巴可怜兮兮地接话道:“对不起筱筱,我以后会小心点的。”
温筱翻了个白眼刚想找个台阶下,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什么以后不以后的?你也就这回了。”
话音才刚落,故末渝就立马熊抱住她道:“不行啊,一辈子都还不能抱我不就完了~嘤~”温筱被他的话恶心到了,但他这次抱住她的力道的确小了不是一点点,温筱满意得,刚想为他的识相和知错立马改称赞他几句,突然察觉到他话中不对劲,刚要开口质疑,却被故末渝拖着出了帐篷,故末渝一路指这指那分散她注意力,她想提也提不了。
故末渝这人那可叫一个机灵,知错是会装模作样改一改,但这故末渝还是那个故末渝。
顾白和江辰坐在草地上,两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故末渝把温筱从帐篷里拖出来一路连哄带骗地笑呵呵说着话,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苏九卿。
顾白心里泛苦,想及自家帐篷里那个受伤的女人,心里不免沮丧。自己中意之人在隔壁帐篷和其他男人同住,而自己不得不对其他人负责任。
江辰和顾白比起来却是另一番天地,想及蓬内人心里便如花中蜜袋中糖一般的甜。虽说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在他想来也实在是不合适,但至少他有了更多机会来和她相处。
二人同念一人,一个苦果连阴,一个蜜果正生。
可惜了顾白,受不住这绵绵无奈意,对江辰明说去看看允汐,便起身离席而去。
允汐正伤身着呢,跪坐在地毯上呆若木鸡,目光无神,紧紧盯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竹签。
顾白进帐篷,动静那叫一个大,又是掀帐又是脱鞋,摆在地毯上的睡袋都悉悉索索的跟着他的动作响。
又吵又喜,这是允汐的心思。
“温筱那边怎么了,在我这儿都能听见他们那的动静。”允汐挪了挪膝盖往他那凑,抬眉俏皮道。
顾白撇撇嘴,刚刚的阴雨心情余波未散,说话也嫌费力。
“末渝他刚带她出去了。”顾白鞋脱罢,屈膝往帐内迈一步,坐在睡袋上一面将睡袋拉好,一面抬臀调整自个儿位置。
允汐垂眸瞧他动作,又道:“这郊外他们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第一次来不知道这儿有什么景点……”允汐见他动作,也想起整理自己睡袋,这么一抬臀立马拉动肌肉扯到膝盖伤口,刺痛难忍,“嘶——”
顾白抬眼见她蹙眉模样,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你刚刚没上药?”他刚只顾着帐篷分配,为她伤口消毒后饭一开吃也就没怎么搭理,如今才想起来还没给允汐她上药。
这下轮到允汐恍然了:“你刚刚给我涂那东西不是药?”允汐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玉口微张满目惊疑。
“我刚给你吐的那是消毒,药没上……”顾白意识到自己的话中错漏了,他这么一说,允汐肯定会因他粗心大意而生气。
他最受不了这女人生气委屈样。
“你!”
真是预言家,顾白想什么,允汐就做什么,果真生了气,却又不知为何这次没想课后玩闹一般骂他还要揪他耳朵,她张了张口,却又把嘴紧紧闭上。
顾白盯着她的伤口不说话,等着她粗话出口,却迟迟等不到责怪之言,一滴眼泪,却应了他的等待落在她另一侧完好无瑕的膝盖上。
场面寂静无声,这眼泪落膝声就显得响亮突出了。
顾白闻声抬头,允汐此时嘴扁满眼泪光,脸上已有两行清泪,顺过下颌线在下巴处聚在一块,垂垂滴落。
“……”顾白只能干瞪眼看她抬起手用手背抹泪,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这就来给你上药。”说罢顾白扭过腰回头把自己的旅行包往他那边扯。慌慌张张,这手抓东西都抓不稳。
允汐哭声越来越大,哭声儿也往哽咽那儿去,反反复复直吸气,泣不成声。
顾白也真是一时急得手忙脚乱,药膏掉回包里好几次才拿稳,最后是捧着药和棉签到她旁边的,可惜那时允汐哭得都不成样子了,满脸是泪。
“为什么刚刚不是药……呜呜……你都……”你都不来看我,虽说允汐心里委屈极了,哭得也跟天塌了似的,但言语还是控制得住分寸,没把那话儿说出口。
“我错了,我错了,别哭了好不好?”顾白手微颤,抽出棉签转开封盖,轻轻挤出一点药膏,棉棒蘸取药膏,一系列动作完毕后刚要上药才发觉允汐裤腿都掉到膝盖下方了,也是因了紧张,头脑一热将药膏织于毯上,拿着棉签的手握住她纤细脚踝,另外一只手扯住她裤腿往上拉,肌肤相触,允汐被惊得连眼泪都含在眼里没掉出来。
她依然嘴扁扁眉尾斜斜,紧紧盯着顾白的手,不时瞥一眼顾白认真专注的神情。
待药膏抹好,药膏封盖都拧上了,顾白才发觉允汐此时已止住了哭泣,抬眼对上她亮莹莹双眼,心里猛地一颤,也说不出话来。
我刚刚弄疼她了吗?没道理啊,我用这么轻的力道,小孩子都不会觉得疼更何况她了……
……刚刚……
刚刚我摸了她的脚踝!
从小顾白就听他奶奶说过,女子足摸不得,男子头也不可。小时候他不信,长大后也依然不信,但他此时此刻唯一想起的居然是这句奶奶曾经笑谈的话语。
他刚刚摸了她的脚踝?允汐她会不会心存芥蒂?
顾白有点怕了。
允汐震惊的的确是他触上她脚踝的那一刻,可真正让她动心的是他的神情。
如此认真,如此专注。如在做一件木雕不肯放过一丝一片的木屑般的仔细。
允汐何尝没感到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小。
真正让她止住哭泣在他抬眼这刻笑出声的,正是他努力控制的力道。
她想起了家里那只古董瓷瓶,她爸可宝贝那瓶子了,每次擦拭的时候都得在大腿上垫了好厚一层布才把瓶子搁在腿上一遍遍擦拭。
那瓶子是爸爸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而她此刻成了顾白手里的宝物,顾白有她爸爸擦拭时的小心翼翼,而她就有如那花瓶般娇贵。
她此时也算是他的宝贝吧。
顾白见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本就余惊未消的心开始怀疑允汐是不是被他气成傻子了。
“允汐?”
“啊?”
允汐看他眉头弧度实在不对,且他目光如炬太过强烈,不免有点羞恼,喊道:“你看什么看?”殊不知两人如今这神情实在是相似无比。
顾白没应声。气氛凝结,尴尬无比。
“嗯……还疼吗?”还是顾白先回过神来,转身一面将药膏放回包里一面问道。
“这才多久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疼。”允汐撇撇嘴,挪挪坐得有些发酸的屁股换个舒服的姿势就着睡袋躺了下来。
顾白回头见她手腕靠在额头上,眼帘半落睫毛微颤的模样,脸不免更红了些。
“你……”他本想问她是不是要午睡,但鉴于这话实在奇怪,也就没问出口。
倒是允汐热情问道:“你困不困?”
顾白不明所以地瞥她一眼,“当然困,今天我起得特别早的。”
“那就睡一下啊。”
顾白迟疑,道:“咱两个人啊?”
允汐抬起手腕抬头看他道:“喂,你睡你窝我睡我窝,你想哪去了?”
顾白原地坐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最终败给困意沉沉的身体,躺在睡袋上,学着允汐的姿势,直直盯着帐顶。
“……对不起,我刚刚没给你上药就走了。不过我看你也不叫我,我以为你自己已经拿了药上好了。”顾白撇撇嘴,“你也真是傻,连那个是消毒还是药都不知道。”
“我长这么大没受过几次伤,哪知道啊……”允汐的声音又弱又低。
“那你不识字啊,我拿药的时候你没注意到药瓶上的字吗?”
“嗯……”
“……以后小心点,走路时多注意脚下,知道没?”
身旁人已了然无声。
顾白转头一瞧,这人是睡着了,玉口微张,睡得倒安详。
顾白被气笑,笑她入睡速度如猪般快,也难怪会摔倒了。
躺回原位,他也紧跟允汐步伐,踏入梦乡。
江辰自然也是同顾白一样,回了自家帐篷,不过他一进门儿,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似小奶猫睡觉般的呼噜声。
苏九卿睡着了。
江辰实在不敢打扰,可这外头也实在无趣,他索性脱了鞋也跟着苏九卿睡一觉。
醒来时约是下午3点左右,身旁哪还有她苏九卿的身影。支起腰掀开帐门,江辰四处张望,寻找着苏九卿的身影。
四周寂静无声,此时正下绵绵细雨,四周草地已全然被打湿,冬天的鲜草本就不多,如今这片草地在冬天的雨里也显得蔫蔫的了。
江辰也没空去观这赏那,爬起身子从包里摸了把折叠伞,出去寻找那不见踪影的苏九卿了。
江辰没有试图喊她,他自认为她大抵是不会走远的,所以也只在附近绕了一圈。可绕了一圈还不见人,他就急了,没二想就往树林里寻。
绵绵细雨的确又绵绵又细,可这雨落在树枝树梢树叶树干上,声儿却是清脆,响亮得慌,压根就没法去听四周的动静。
眼看着就快走出这片小小树林到郊外别墅区了,依然不见人,江辰预备折回去看看人儿是否回去了时,穿过雨落榕叶,穿过水浸潮枝,发现了苏九卿蹲着的身影。
江辰想都没想,直接跨过脚边高高灌木丛往她那走。
苏九卿还正疑惑着明明自己这眼前见雨却又露不沾身的情形是怎么回事儿,回头一看是一双笔直的小腿套着黑色的裤子,再抬头看便是江辰那张俊俏的脸和他那怪怪的神态。
苏九卿愣了片刻,才笑着道,“你才醒吗?你怎么来这儿了?”
江辰眼皮跳了跳,这句话本来是应该他来问她的。
“我醒来看见你不在,就出来找你了。”江辰也不觉得这话难为情,说也就说了。他此刻更着心的是她怎么跪在这儿呢。
“咯咯……”苏九卿捂嘴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