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对于大人的衷心陆公子您也是知道的，之前那个只通农作物的王大人在时还好。现在这个魏大人来了之后，仗着自己京中有人，平日里行事霸道，让我们颇是束手束脚。我们也知道以大人的事为重，平日里都对他们极为忍让，但却没有任何效果。而且，这个魏大人毕竟是朝廷封的刺史，硬要插手军营也不好拒绝啊！陆公子，若此次他们在钦差大人面前搬弄是非可如何是好呢？我兄长温统领就算低头吃亏，只要是为了大人都是情愿的。可，日后这事情想要做的密不透风可就越来越难了。那些墙头草向来是看风向的，我们能打通一条安全的路径可是费了多少年的功夫，若是……岂不可惜？”
虽然没有直接说半个字的要灭掉魏家，不过温大当家这眼药上的极有水平，字字句句仿佛都是为了陆公子和幕后之人考虑。
轻轻抬手，陆公子示意温大当家自己知道了，想了一下才说到：“我来之前，温大当家说的这些，大人都已知晓，也考虑过了。你们应该也知道，以大人的城府智虑，远胜我等，他吩咐下来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等现在不明白，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大人那双眼睛能看得到全局，看得到事物运行的道理罢了！这么多年下来，大人说的那件事有错过？我们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大人，按照他说的去做，对吗？温统领，温大当家。”
“这是自然。”温大当家和温统领异口同声回答。
“这就对了。我这次来，大人吩咐过了，要向你们温家借点东西。也许会让你们为难，但是，这很重要，你们一定要做到，现在做了，以后才自然会有好的回报！”
温统领和温大当家都知道，重头戏来了，也暗暗做好准备，就等着看陆公子说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从陆公子这话来推断，只怕要付出的绝不是什么小东西。“请陆公子赐教！”
“很简单，我家大人并没有要为难两位的意思，这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你们！想要平息此事，办法非常简单，就是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失窃的军粮找到了呢？朝廷有东西给郾城，上下都说得过去，苦主不追究，大面上也就能够抹平了，不是吗？要我说，只怕整件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有一群关内窜过来的流匪，胆大心野，再勾结了这云州府押运守卫中某个官员，获取了粮草信息和路线，里应外合，买通朝廷那个已经死了的押运官在大部队的饮食中下了药，在沙漠中截下了全部军粮，最后还杀人灭口。”
温统领和温大当家看了看彼此，还是温统领嘴快，说到：“陆公子，这，这谁能信呢！”
“想要相信的人自然就会相信！”陆公子说的斩钉截铁。“朝廷派来这位钦差大人的目的是什么？这位钦差大人上有圣恩，自己手段能力都不差，今上才敢派他来趟这趟浑水。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失窃的粮草对于郾城的重要性，对于整个大衍王朝的重要性。将士们吃不饱，没有铠甲穿，没有刀枪用，拿什么对抗游族？郾城若是出问题，谁还能挡得住？难道靠一马平川的云州府吗？这才是今上着急的原因，不然你看关内那几个着了灾的州府，死人都要把河填平了，不也就是那样！所以这件事情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背后的真相，而是那些粮食装备！”
陆公子看了温大当家和温统领一眼，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你们想想，只要钦差大人找到了失窃的军粮，那么多郾城亟需的粮食和装备摆在那，钦差大人会怎么做？他必须马上上报给朝廷，而如果有人说案子还没有查清楚，你说朝廷和钦差大人会怎么说？如果案子没查清楚，这军粮就不能动，那个时候郾城会沉默吗？一环扣一环，只要钦差大人找到了失窃的军粮，这个事儿就是过去也得过去，不过去也得过去。你们还不明白吗？到时候钦差大人必要回京复命，不管魏家再想打什么主意，也只能留在这云州府内。到时候，还不是看你们两位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陆公子看到温大当家和温统领面上还是存在疑虑，最后再下一下重锤！“当然，温统领和温大当家如果有更好的主意不妨也说出来！只是，我要提醒两位的是，不管两位做什么，如果让我们之前做的事情有一丝半毫的马脚漏出来，让钦差大人察觉到的话，我家大人可是绝不会手软的。到时候说不上只能采取一些手段，就怕会误伤了两位！”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温大当家和温统领的脸色都变了。不过，陆公子此次过来正像他之前所说，并不是为了坑温家的，为了让眼前这两个人认清楚情况手段自然是不能少的，但是也要安抚明白，毕竟下面的事情还是要靠他们出力的。
“当然，两位不要担心，只要按照我家大人说的做，与两位并不会有任何危险。现在正是我们通力合作顾全大局的时候，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这个钦差大人好好的送走，云州府最近并不适宜引来朝廷和各方的关注。忍过这段时候，不管是那个阴沟里偷东西的老鼠，还是魏家，我家大人都会有办法对付的。”
温统领忍不住问了一句。“陆公子，不是，我听说那个钦差大人也就是二十多岁，也就是我儿子那么大的年纪，怎么就，怎么就让大人这么束手束脚了呢？还要把失窃的军粮找到？我们上哪找去啊？在说就算是找到了，就把这里应外合的名头按在魏家身上不就得了嘛？一箭双雕岂不是更好？这我老温就不明白了！在我心中，大人他行事一向是雷厉风行的，那可是这号竖大拇指的人物，我老温从来都是心甘情愿跟着大人一条道走到黑，可这次怎么就……”
有时候莽撞也是一种很好的保护色，当然，温统领身上可不只是莽撞而已，其实说的话做的事情都有他的道理在。温大当家正好接着自己兄长的话说。“陆公子，这次军粮和装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要供应郾城驻军上上下下近半年的口粮，就是朝廷这次也是七拼八凑费功夫才整装好的。这次如果大人不想因为跟魏家起冲突而引来钦差大人的注意力，我们就算受些气也会听大人的话继续忍下去。只是，相比您可能不太清楚这下面人做事糊弄人的手段，钦察大人就算是再厉害，来了着云州府只怕也不能一时之间摸清楚门道。同一件事情，办一天也是办，十天他也是办，今天这个理由，明天那个名头，借口多的是。想来他也不可能无限期的待下去，待他坐不住了，在塞给他个替罪羊，他就只能顺坡下了不是吗？您看，这是不是也是个法子呢？”
这陆公子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心想这些个老狐狸果然像自家大人说的那样，装傻充愣一个顶俩，两个人就打配合，当自己是个傻子呢！又想占便宜又不想出力，这世上哪里就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他们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呢！
“我看……”陆公子微微一笑。“温大当家这个办法就很好！那两位就按照温大当家的意思坐吧！我这就告辞进京了！”
不待温大当家和温统领反应过来，陆公子言语动作一致，起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年轻人个子高腿又长，两三步就到了门边，还是温统领练武之人蹦的更快，勉强在陆公子拉开门前把人给抓住，后面温大当家也赶了上来，连声说道，请陆公子再坐下，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这一番推拉下来，也算是把一层遮羞布给揭开了，陆公子端了一下架子再坐下之后只喝茶不说话，反正留人的是温统领和温大当家，这风向在哪一边已经很明白了。
温大当家这时候也不得不开口挽回局面。“陆公子，陆公子！难道真的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这钦差大人到底是何许人啊？竟如此，如此……陆公子，所谓古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可是十万石粮食，六千件兵器盾牌还有数千件铠甲兵服，这么大的量，别说是温家，就是把云州府都搬空也不一定凑得齐啊！这，不是我们不肯做，实在是这简直是要了命的代价啊！陆公子，您刚刚也说了，大人他已经对于偷窃军粮的人有了眉目，那不如让我们出力把这个人给抓出来解现在的燃眉之急？别的不敢说，只要在这云州府地界上，还没有人能逃过我们兄弟的眼睛。也请陆公子多多体谅一下我们！”
陆公子眯着眼睛，想出来前大人对自己说的话真是一点儿没错，这温家两个兄弟人老成精，没有下限，对着自己这么个年轻人还哭穷卖惨，说得好像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真是狡猾得很，如果没有大人的嘱咐，只怕自己也要被温大当家这情真意切的表演给骗了呢！
心下不耐烦，不过陆公子脸上完全看不出来，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沉默了一下，待面前两个年纪能做自己父亲的人都有些紧张起来，才说到：“温统领，温大当家！这些年跟着我家大人难道就吃亏了吗？一年至少两趟军粮运送，一铲一铲的如果没有我家大人你们敢半路截流吗？只怕做一次就要被捉拿下狱了吧！而且，两位莫不是忘了，当年是谁保了你们，两位童年的玩伴有些人只怕坟头草都要长过几茬了吧？不，这话不对，只怕是连个坟都没有吧？两位不要搞错了，没有你们，还有大把的人想要得到我家大人的关照。若你们实在不愿意，那就当我之前的话没有说过。但是，我可以向两位保证，钦差大人一样可以找到那批失窃的军粮。只不过，等钦差大人回京之后，哼……”
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哪怕温统领和温大当家早就知道自己是这背后大人攥在手心里的一只虫罢了，可真的被一巴掌扇到脸上，也是颜面全无。可形势逼人强，这两人又能说什么呢？本来大的算盘看着陆公子毕竟年轻，也许可能糊弄所以才步步逼迫，谁知道哪位大人是真的信任陆公子，竟然这些陈年旧事都告知了，而且这陆公子也沉得住气，一点没有着急的样子。
温大当家向来是能屈能伸，此时丝毫不见被个小辈打脸的窘迫，姿态反而谦和，隐隐给足了陆公子面子。一把年纪的人了，能做到这点，这温大当家养气功夫是真到家，另一边的温统领显然就不行了，脸和耳朵都犯了红色，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的。
“多谢陆公子教诲，我们温家人的心这么多年跟着大人还不明白吗！虽然我等身在云州府地处偏僻，可我们也知道这世上能与大人并肩，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者无，能跟着大人自然就有我们一番功绩。这么多年，我们温家也就是凭着这一腔热血跟着大人，想来陆公子也是知道的。若大人想舍弃我等，自然我们也无怨言，只是多少有些伤人心罢了！我等宾主尽欢之时，难道就不值得吗？”
有人递了梯子，陆公子自然也不会非要挂在上面，既然温家服了软，陆公子也换上一副和温大当家一样真情实感的表情，仿佛刚刚威胁人的不是他。“正是如此，温大当家和温统领能有此心，我们才能长久，我家大人待温家之心亦是如此。不然……这位状元大人高才，又怎么会等闲愿意教一普通举人呢？秦太师的别院如果不是我家大人花费心力，又怎么能特别空出来一个位置呢！这是有钱都求不到的，两位难道不明白么？且我家大人难道没有当温家为自己人吗？要想施恩，法子多的是，大人为何着力培养温平公子，难道其中的深意两位还不明白吗？这是在为你们温家谋划，想你们温家能够更进一步啊！我家大人付出此等心力难道是为了他自己吗？”
温统领一方面心里呸了一下，这陆公子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可其实还不是为了他自己，官场上一向讲究派系，温平进了秦太师的别院就算中了进士那也被划到秦太师一系。而这位大人既然请得动秦太师只怕早就是抱成团的，说来说去温平还不是要为他所用，温家从上到下都被捆在这位大人身上罢了！还说的这么好听！另一方面，温统领在心中也难免嫉妒，这个小兔崽子和温平看上去年纪差不多，怎么这么能说会道，简直甩了木讷的温平十条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啊！回去就得抽温平一顿，不然这口气真是下不去。
可怜温平还沉浸在能够学问精进的喜悦当中，不知道无意之间，这别人家的孩子就给自己招来一顿抽，也是无妄之灾了！
只是，这就是这背后之人的手段高明之处了，哪怕温统领和温大当家对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一清二楚，可他们难道就能拒绝吗？很明显，答案只有一个，这就是把你卖了，还要你心甘情愿的替他数钱。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温统领和温大当家又岂能没有表示，两个人站起身来，对陆公子行了一礼，当然这一礼不是对着这个年轻人而是对着年轻人身后的那位大人的。“大人的提携之恩，温氏绝不敢忘！自当用心效命！”
陆公子心里嗤笑，这些人果然是贱皮子，早这么样不就好了吗？小心思这么多，回去一定要跟自家大人告上一状，再抽打他们一顿，才会让他们记住教训。不过，陆公子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此时不宜揭破，毕竟还要靠这两个人办事呢！陆公子待两人这礼行到了位，才站起来扶住两人道：“两位快快请起！只要为大人用心办事，大人一定会关照的。两位请落座！”
待三人再次坐下，陆公子也不想再浪费时间，遂把要做的事情说个清清楚楚。“温大当家，温统领，这次的事情两位就按我家大人的安排去做。当然，大人也知道这次军粮数目巨大，不过，温大当家掌握着通弋商行，多年来我家大人倾力扶持，想来应该也问题不大。这次，哪怕是把仓库的地板刮一层下来，也要把数目凑齐了。而且，时间要尽快，能早一天这云州府就能尽快平静下来，而你们也才会更加安全。两位，此事可是事关你们的身家性命，能不能救，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温大当家和温统领对视苦笑，还能说什么呢！“陆公子，此事真是难比登天，就算现在把云州府内的通弋商行中的存货都集中在一起，只怕也只能补上一半儿的量。离着云州府最近的市镇，如果调遣的话也要几天的时间，更何况，只怕数量也并不足够，还要调现银采买。上上个月，大人有需要已经调走了库中大部分的银票，现在所余不过一万两不到，就算把温家家底儿都加上……”
“温大当家！”陆公子直接打断这诉苦。“七天，你们只有七天的时间。七日后，这些粮草需出现在沙漠中靠近绿洲的那片奇石山坳中，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如果到时候，钦差大人的人找了过去，却没有的话，哼！”
温大当家和温统领这脸色是越发没法看了。陆公子不是看不见，就算看到又怎么样呢！这两个人在陆公子眼里就是替他家大人办事的奴才罢了！做到了是应该的，做不到的话，没有的奴才还需要留着吗？如果不是自己大人的嘱咐和行事风格的影响，陆公子完全不觉得自己应该在这跟他们两个浪费时间。
哒哒哒，三声叩门声才算是驱散了密室中的黑暗。对坐惆怅的温大当家和温统领才仿佛醒过神来，温统领过去开门一看，原来是楼下的掌柜见两位主家在哪位客人离开了之后一直没有下来，这已经华灯初上的时辰了，遂上来送灯烛看看。温统领挥手把人赶下去，只转身端着烛台走回到桌旁，一圈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小小的一块儿地方，不过也够温统领看清楚温大当家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的脸色。只怕自己此时的脸色也是如此吧？
一声消沉的叹气同时从两人嘴里长长的出来，今天，两人本来以为能是个扬眉吐气的机会，可谁知竟会是这么个结果！
“大哥！”温大当家在久坐之后，再开口嗓音沙哑的仿佛老了十岁。“我们……不，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当年没有答应那个……”
“二弟！不要说傻话！”虽然温统领一直都知道自己没有弟弟聪明，遇事也不能像他想的那么周全，不过，温统领一直知道自己是当哥哥的，是一个大家族的组长，并且这些年一直把大家都照顾的不错，此时亦然。在弟弟说傻话的时候，做哥哥的就是要直白的告诉他。
“当年你要是没答应，自然也没有今天的事情，可是也不会有温平他们几个小兔崽子让你我来头疼了！大家早就死在沙漠里头，哪还有后面这些事！咱们能活到今天都是因为你当年……二弟，当年是委屈了你，这么多年你为温家做了这么多，大哥都看在眼里。是做大哥的没本事，才让你连媳妇儿都娶不上一个！”
前面的话听着还挺像样的，可到后来怎么说的好像家里穷的娶不起媳妇儿似的呢？温统领这个做大哥的还能不能绕过这个尴尬的话题了，什么气氛都被破坏了！温大当家真是无奈的叫了声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