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之际,只见一疯老道乱步走过来,只是其眼神颇有迷离之感。
“老夫来也,老夫来也。”
因为我并没有见过碎镜大师的真容,所以,自然不认得,反倒是上人,恭恭敬敬的给他作揖。
“碎镜……大师。”
“正是老夫。”
我急忙恭敬赐座还象征性的开玩笑地说,最近大师可有点忙,碎镜大师连忙摇头,甚至,嫌这还不足以表示自己的诚意,便把双手也摆出来晃了晃,嘴上还说着:“不敢,不敢,老夫日修一善,一心入道,或许是着急了些。”
偶然提及碎镜大师的家室,我这才知道,原来,碎镜大师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道人,一直以来道人的形象便是与世隔绝,孤高自许的模样,如今见了,的确有些接受不了,再者说了,碎镜大师是唯一一个能步入道法自然境界的道人,况且,还是在大稽存在的时候。
要知道,道法在大稽同样被视为禁术,理由和鬼神学说是一样的,都具有很明显的反对现实的观念,因此,才把道法和鬼神并在一起,一视同仁,但凡是看见了道人,也是一律规劝,不论道行多么漫长,只要被抓住,那就是要被迫教化,是再执迷不悟的,那就只有采取武力。
从大稽建成初期,再到鼎盛,这前前后后断绝了不少信徒,包括百姓,将士,史书上说,一开始因为教徒众多,一时间教化不过来,高祖就派人挖了一个大坑,把那些人以祸乱朝纲的罪名给活埋了,挣扎的就被长枪刺死,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从大陈年间活过来的百姓就一点点的醒悟,直到变为无信仰之人,老老实实的活在当下。
虽然很残忍,但却很有效,而且,当时的中原很混乱,如果不采取什么大动作的话,大稽迟早要被淹没在动乱当中,永无翻身之地,高祖也是为了大稽的未来着想,就没有顾及那么多,史书后面就记录说,高祖曾为坑杀一事痛哭数月,终年不再出宫,每日亲自为死去的亡灵忏悔自己的罪行,争取早日解脱苦海。
然而,上苍却是跟他闹了起来,竟然让他一直活了下去,突破了当时天下人寿命的极限,弥留之际,高祖似乎看到了那些亡魂,而且,那些亡魂还都跪在他面前,无怨无悔,这自然是后世之人美化高祖而想象的史实,但的确应该加上这些虚妄的情节,如果没有这个记录的话,百姓们的思想很快就会受到残留丑恶的影响,进而发生退化。
以至于,高祖所做的一切,都将是一场空,还需要下一任君王继续教化,当时,不肯接受教化的人都认为大稽是在驯化他们自己,越是构陷,越是能激起民愤,很多时候,正在接受教化的民众听到这种言论都会产生疑问,自己到底是在净化心灵,还是在被驯化。
毕竟,在人的世界,思想比肉体更加尊贵,肉体终究是会腐烂变质,而思想,却能转变成一种精神,生生世世的延续下去,不受侵犯,比起百姓的性命,建立一种思想要更伟大,这也是巩固统治最有效的办法,让百姓们以为,新王朝的制度将会给加完善,百姓们会更安定的生活下去。
以此来求得百姓们的拥护,一个新王朝的建立,必须要有足够的民心,如果百姓们都不看好这个新王朝,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动力来推翻旧王朝了,甚至还会觉得,自己起义的初衷是什么,是不是旧王朝的秩序要更加惠民一些,大稽就是这样。
在初期,每天都会有人禀报某某地发生了民众起义,可当他们杀到京城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大稽的政令正在扩散到中原各地,他们会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太心急了些,恩泽还没有笼罩过去,自然也不好找理由,所以,他们就干脆等到恩泽布满中原的时候再做商议,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恐怕早就在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思想是关键,只要有了思想,才能下好政令法制,有了好的制度,才能真正的利民惠民,真正的滋养中原百姓,如果只是一味的关心百姓疾苦,那么,将会是碌碌无为,自取灭亡,关心百姓疾苦的前提也是需要一定的安定环境的,从动乱中体察百姓们的痛苦,根本看不出什么。
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受百姓们诟骂,在那样的环境下体察民生,企图从乱世中得出什么新奇想法,纯粹是无稽之谈,那样的君主所带出的王朝,有了今日便不会有明日,而且,覆灭的时候还会很惨烈,被记入史书更会被后世的人嘲讽,很多人都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就不那么乱来了。
既然是思想为先,那么就该有相应的措施,高祖那一次坑杀,便是其中的一大举措,在坑杀人群当中,就有很多是不服从教化的道众,而且,一些道法高深的人也会因为教化者的一句不严谨的措辞而争执起来,以至于被选入其中,其实,修习道法的人最容易在人群中隐藏。
入了道法自然之境的人,他们与世无争,不管别人怎样诋毁,他们都能在瞬间释然,而且,不采取任何说辞,单是看教化者一眼,就能让教化者陷入沉沦,反思对与错,所以,留下来的道众不一定是道法最高深的,但一定是最能窥探世间万物的,很幸运,碎镜大师并不是其中之一,否则,在我和他对视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沦陷了。
他是幸存者之一,而且,当时,碎镜大师还刚好在京城经受度化,突然看到很多同道之人被坑杀,义愤填膺,受尽耻辱的继续活了下去,一直到回归塞外,才不断煽动大族长对中原的敌意,还没有什么变动,中原那边就传来了书信,书信上面说,如果塞外不嫌弃的话,中原肯与塞外结盟。
当时的大族长听到这样的消息,兴奋不已,不仅没有听碎镜大师的劝,还给他安置了一处别院,让他远离自己,碎镜大师一气之下便当中诋毁了大族长,在塞外隐居了起来,大族长因为体会到了碎镜大师对塞外的良苦用心,也就没有过多的追究,只是声明他从此不准再发表有关天下局势的任何建议,其他言论仍享有自由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