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稍微提醒我一下么？”
圭明看不清艾莉丝菲尔的表情，不过想必她黑着一张脸。
两只手，齐腕而断。
他们早该想到这种事，苦痛者的身体能力远超正常人类，可是总归有一个极限。艾莉丝菲尔都成了劳模好吧。别人加夜班连着一周就可以开始卖惨了，她是按月来计工的。
这下好了，真·把手累断。
“那就休息一下？”圭明小心翼翼地建议。错不全在他，可是姑娘正在气头上，而男人应该学会看脸色行事。
果不其然，艾莉丝菲尔怒气冲冲。
“尸体都快烂掉了。”她一下子躺倒在地上，特别不淑女地大声抱怨，“而我至少需要两个月来复原这双手！万一有怪物呢？那些深潜者，我用脚还是用脸解决它们？”
圭明话里话外都是狗腿子的本色：“还是用您的美色把它们赶尽杀绝为上。”
这句话搁一百多年前，打死圭明也说不出来。可是现在这句奉承话脱口而出，兼具了花丛老手的熟稔和纯情男生的天真无邪。对付艾莉丝菲尔这种心理年龄不足十六的老太婆绝对有奇效。
一百年只能扯皮，就算是圭明这种闷葫芦也能练成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
“。。。”
艾莉丝菲尔沉默了下来，圭明心道一声：“着！”
“你是不是在用情话哄我。”艾莉丝菲尔突然说。
圭明大惊失色。
原来女孩子早熟是真的！难道自己才是那个几百年都没有长进的小屁孩子，而她早已偷偷进化成了【成熟大姐姐：艾莉丝菲尔】吗？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地窖内的光线相当昏暗。这一百多年间，他们也知道这种光从何而来了。那是一种淡紫色的苔藓，能散发出微光。它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当外人接近，这苔藓的光线会变得很强。同时所有肉质叶都会紧紧聚拢在一起，仿佛害怕一样。
不过圭明没有收到理智检定的提示，这证明该苔藓并不是仆从。它的诞生可能只是一个意外，同时两人一直认定这个意外是由厄尔迪基安一手造成的。
因为全地球只有祂一位钟爱这种尸块一样的紫色。
“这里太暗了，对视力不好。”圭明温柔地说，“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多久没有看到天空了？”
艾莉丝菲尔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她想了一下，不禁也有些期待了。
“对啊。”她感叹，“说不定会有树长出来，还会有草，我上一次看到平原是什么时候啊？被绿色覆盖的平原，风吹过来的时候，草会倒伏，显露出清晰的边界线。风里全是味道。”她闭目，好像在感受，“阳光的气味，还有泥土和新鲜的水汽。”
圭明不说话了，他听到一半时就意识到这幅画面在艾莉丝菲尔的脑袋里转了不止几年。细节丰富得惊人。
那一定是刻骨铭心的怀念和期待，才能让一个人用这么虚无缥缈的口气说话。
过了一会儿，圭明笑了笑。
“那我们去看一下吧。”他说，“我们去看一下，现在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真的再次完成了全球绿化也说不定。”
艾莉丝菲尔被这个笑话逗笑了，悲伤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无影无踪。怕什么？他们是长生种，彼此都等得起。因为对方的存在，几百年可以忍受，几千年当然也不例外。
艾莉丝菲尔兴高采烈地往前走，地道迂回弯折。她不太认识路，所以信步乱走。总归往上走就对了，她甚至哼起了歌。
“菲尔。”圭明轻声说，艾莉丝菲尔没有听清。
“艾莉丝菲尔！”他加重音量。
苦痛者女孩这才停下，她有一点不满。
“往后退。”圭明抢在她出声之前先说道。
艾莉丝菲尔不傻，她虽然一头雾水，但是圭明语调急切声音颤抖，她把所有问题都揣在肚子里，先照他说的去做。
下一秒，她看清了。
就在她前进的必由之路上，半透明的身体在缓缓起伏。它几乎不发出声音，只有身体的动作证明它还活着。
“廷达罗斯之猎犬。”圭明狠狠咬牙。
艾莉丝菲尔惊恐万分。
他们只在几百年前的战场上和这种东西有过一面之缘。战争结束以后，所有【廷达罗斯之猎犬】都撤出了厄尔迪基安阵营，圭明和艾莉丝菲尔讨论过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是，它们回到了宇宙。
在那时，廷达罗斯之猎犬还算是友军。可是它们高超的猎杀技术，诡异的突然消失又从敌人体内钻出的能力给艾莉丝菲尔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它们有房车大小，可是它们从人的肚子里挣扎着扑出来，把他们由内而外击碎。头上还挂着肠子。
R级片都不敢这么拍。
现在这只凶兽就伏在他们身前，圭明不想细究这一只猎犬为什么没和同类一起离开。他只想让艾莉丝菲尔赶紧跑。
艾莉丝菲尔后退一步。
廷达罗斯之猎犬抖了抖身体，它慢慢站了起来。
圭明觉得脑袋轰的一下。
它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来了，而伏着不动想必是它猎食者凶残的本能。设下陷阱，等猎物上钩。
然而它发现猎物不吃这一套，想要开溜。所以它站了起来，撕破伪装，决定暴力解决问题。
艾莉丝菲尔站住了。
“怎么办？听你的。”她轻声说。
圭明的脑子乱成一团，当一个人一百多年没有经历过战斗，他的神经肯定不会反应的那么快。就像邦德在海岛上喝好酒，摁倒村里最漂亮的妞。过了三四年再叫他来拯救世界，估计他得先减一下肚子上多出来的肥膘。
心急如焚之下，他无意中扫过廷达罗斯之猎犬身下的泥土。
是深色的。
为什么会是深色的？因为有水浸润。然后水从哪里来？
“它小腹受伤了，血一直在流！”圭明大吼出声。
艾莉丝菲尔压低身体：“就是战斗喽！”
双臂没有了，还有咒言！
邪异的低语声从艾莉丝菲尔口中流出，每一个音脚都滞重无比，好像一开口就砸到了地上。廷达罗斯之猎犬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不知道危险的临近。
“【空域】，”艾莉丝菲尔高声吟道，“鲜血铁处女！”
圭明表示自己没教过她把招式名念出来———不过确实带感。
空域的本质是硬化空气，所以在精微操作上下功夫，会有很棒的发现。比如，空域不单单是简单的硬化，它甚至可以塑形。
艾莉丝菲尔的研究方向是尖刺。
铁处女是刑具，是内侧布满尖刺的箱子。囚徒被锁在里面，会感受到非人的痛楚。因为尖刺不会立刻杀死他们。犯人往往要尖叫十几分钟，才能流血而死。
艾莉丝菲尔将这个理念应用到了空域上。在她完成“鲜血铁处女”这一招之后，有空气的地方，就是她的刑场。
但是圭明就是觉得不对。
哪怕那只廷达罗斯之猎犬已经被空气尖刺戳得千疮百孔，还是觉得心寒。
猎犬慢慢抬起头来。
圭明有种荒谬的感觉，它是在与自己对视而非艾莉丝菲尔。
那目光中。
饱含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