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天明,晁盖等七人在关下客馆内,只见人报道:“林教头相访。”
吴用便对晁盖道:“这人来相探,其意必善,可听他言语。”
七个人慌忙起来迎接,邀请林冲入到客馆里面。晁盖再三谦让林冲上坐,林冲那里肯,推晁盖上首坐了,林冲便在下首坐定。吴用等六人一带坐下。
晁盖道:“久闻教头大名,不想今日得会。”
林冲道:“小人旧在东京时,也曾听朋友说起山东‘托塔天王’义气深重。今日能够得见尊颜,遂了平生之愿,特地径来陪话。”
晁盖称谢道:“深感厚意。”
吴用便动问道:“小生旧日久闻头领在东京时,十分豪杰,不知缘何与高俅不睦,致被陷害。后闻在沧州,亦被火烧了大军草料场,又是他的计策。向后不知谁荐头领上山?”
林冲道:“若说高俅这贼陷害一节,但提起,毛发植立!又不能报得此仇。来此容身,皆是柴大官人举荐到此。”
吴用道:“柴大官人,莫非是江湖上人称为‘小旋风’柴进的么?”
林冲道:“正是此人。”
晁盖道:“小可多闻人说柴大官人仗义疏财,接纳四方豪杰,说是大周皇帝嫡派子孙,如何能够会他一面也好。”
吴用又对林冲道:“据这柴大官人,名闻寰海,声播天下的人,教头若非武艺超群,他如何肯荐上山?非是吴用过称,林教头理合被王头领倚为梁山柱石。”
林冲道:“王寨主常常思虑自己不第秀才出身,手无缚鸡之力,难以领袖群雄,因此手下都是杜迁、宋万、朱贵之流,不敢接纳天下英雄,外人都说他心地窄狭、妒贤嫉能,却不知他素有自知之明,怕驾驭不了众位豪杰,误了梁山前程,有负柴大官人所托。”
吴用道:“此乃因噎废食之见,岂能因为一己之私阻塞进贤之路?”
林冲道:“非是不纳,而是对自荐上梁山的一律严格审查,去芜存菁,便是小可这样有柴大官人荐书的,也须经过缴纳投名状自证决心,否则这么些年,若山寨混进官府奸细,早就不复存在。”
晁盖等人这才知道王伦以谨慎治理山寨,才使得梁山尽管长期缺乏能人,却维持这么久,取得绿林霸主地位,心中暗暗佩服。
晁盖道:“我等劫了蔡京的生辰纲,又杀灭项元镇五千多官军,倾心来投,望王头领切勿相疑,实在不行,我等七人仿效林教头,也去山下纳上投名状。”
林冲笑道:“王寨主非是不相信众位哥哥,恰恰相反,王头领知道众位哥哥都是一时之枭雄,只怕与他的治山理念不合,将来坏了兄弟义气,为江湖所耻笑。”
晁盖道:“王头领是啥理念,我们绝不违反,一切遵照就是。”
吴用道:“方才林教头说王头领怕误了梁山前程,有负柴大官人所托,指的就是这个?”
林冲道:“梁山创立伊始,便竖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诸位可知这其中的意思?”
晁盖道:“愿闻其详。”
林冲道:“请晁天王移步山上,与王寨主青梅煮酒,纵论天下英雄,便知其意,小可先行告退。”
林冲与众人告辞,退出客馆。
晁盖愕然问吴用,道:“此为何意?”
吴用微笑道:“‘青梅煮酒’是三国的典故,王伦是把自己与晁天王比作曹操和刘备,要与晁天王单独交谈。”
晁盖道:“先生,此一会如何?”
吴用道:“兄长放心,此一会倒有分做山寨之主。”
晁盖这才放心,结束得端正,独自踏着小路,上山去了。
后山亭子里,只有王伦和朱武两个人。
朱武饮了一口茶,回味余香,放下茶杯,道:“昨日项元镇又输一阵,前后在水泊里损失了七千多兵马,想再征进兵力不足,想退军又恐朝廷怪罪,此犹豫之时士气低落,防备松懈,今夜正可劫营,胜负一战而定。朱武恳请率领兵马,渡水去水泊外官军大寨送他们一程。”
王伦大喜,道:“要多少兵马,哪些头领去,全凭军师调迁,兵权赋予你手,尽可便宜行事,不必报我。”
朱武道:“我只带‘西盟’头领,芒砀山马步军足以。官军退兵之后,我等便不回梁山,就此与王头领别过。”
王伦道:“朱盟主却要何往?”
朱武道:“芒砀山樊寨主临行之时,将山寨托付于我,项充、李衮举寨前来梁山有些时日,我等也该回去照料一下。”
王伦挽留不住,令在亭外远远侍立的萧让安排喽罗捧出五千两黄金,道:“芒砀山将士伏击青州军损失了一千人马,我亦无他,权作抚恤之用。朱盟主两次救梁山于危难之间,王伦心中感念。日后但有用到梁山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武笑道:“日后无论王盟主在不在梁山上,知道有朱武这个盟友便是。”
王伦大笑,二人心照不宣。
看见晁盖走上山来,王伦与朱武依依话别。
朱武与史进、安道全、项充、李衮、陈达、杨春、薛永、汤隆、王定六、时迁等人收拾停当,下了梁山,在鸭嘴滩与安营扎寨于此的两千芒砀山寨兵会合。王英调动水军船只,与郑天寿、朱贵一起率领一千五百名水军护送“西盟”军队出了水泊,协助他们连夜袭击项元镇的军营。
天色渐黑,梁山水军和芒砀山马步军共三千五百人,驾驶着一百多条战船在夜色中驶入水泊,天上星光闪耀。
朱武与史进等人乘坐同一条战船,王定六从小在浔阳江水面上长大,水性极好,亲自指挥水手操控战船。
史进道:“哥哥为何急匆匆离开梁山,是不是与晁盖上山有关?”
朱武知道史进渐渐成长起来,这个结义兄弟天赋异禀,什么也瞒不住他。
朱武道:“梁山就此易主了。”
少华山系众好汉没有听懂,史进道:“哥哥是说晁天王不是甘于久居人下的主儿,要火并王伦?”
朱武奇怪的看看史进,忽然想到,不知道王伦真实身份的普通人基本会是这个思路,恐怕从此江湖上便会流传晁盖伙同林冲杀死王伦,夺了梁山泊。
他不禁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