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场上又是接二连三的一片沸腾,傅柔嘉连赢七人,算是夺尽了众人艳羡之光。
终于——听得孟佐一声高喝:“现下,为北辰三殿下慕容衔之物。”
众目聚焦,甄懿的簪子呈列在堂下,精致小巧,玲珑剔透,隐隐散发着光泽。
甄懿内心一紧,眉头不由得紧蹙。
“不过三殿下的题与前几人略有不同,是由他自己,亲自所出。”孟佐朝这边福了福身子,以示君臣之别亦表明主客之分。
“这孟佐行为举止倒完全不像个粗人。”钟誉低低地评论一声。
“你要出的什么题?”甄懿急切地问道,小手攥紧了衣角。
慕容衔垂下眸,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如此紧张,何必给我当做这会文宴的敲门砖。”
“你……”甄懿语塞,神色更是急切,自告奋勇道:“你若无把握赢那傅柔嘉,便让我来,如何?”
钟誉扯扯嘴角,起身凑到慕容衔身边,惊道:“诶,司玄你这是抢了人家的东西来赴宴的吗?”
慕容衔不理,吩咐了身边人将试纸递了过去。
甄懿微微起身,双手接了过去,陷入沉思。
好半晌没了反应。
“还请三殿下紧些,这时间可不等人。”下边传来孟佐的催促声。
甄懿手起笔落,在纸上寻思着写下几个大字,卷成卷递了回去。“麻烦告诉一下,此为一个谜语,当众猜中者,方为胜者。”
小厮接下试纸,转身出去了。
“甄姑娘,可否告知,你写在这纸上了什么?”钟誉探头好奇,又望向堂下。
“叫我瑄仪便可。”甄懿放开追随着小厮的目光,朝他回眸浅浅一笑。
钟誉只觉得周围万物挥发,如沐春风,脸上浮现开不自觉的薄薄红晕,嘴角顿时有些不利索,结巴了起来:“瑄,瑄仪,那,那你写了什么?”
“马上就知道了。”甄懿得意地扬起下巴指指堂下,优雅地回身,静候反晌。
孟佐打开卷纸,神色微凝,随后缓缓沉声宣布:“三殿下此番出的是个谜语,欲试者,点灯后当众说出答案即可。”
“此谜面为:见山非山,见水非水,都阙上下,使朽木食禄。”
满座寂静,像是石沉大海般沉默无声。
慕容衔蹙眉,冷下眸,目光瞥向一旁正得意的女子,实在任性而大胆!
钟誉先是愣了愣,眼珠子一转,若有所思却不敢相信,试探性地打量着慕容衔的反应,又瞥见甄懿若无其事地反应,哭笑不得。
这谜底多数人自然是猜不到的,可少数人是心知肚明的,可又有什么人真的敢在当众说出谜底?
堂下沉寂良久,见况,孟佐便轻咳一声打破尴尬,道:“诸位可有能答者?”
仍是一片死寂,隔间里三五人面面相觑,依旧无人作声。那东南方的纱帘下,雅间中女子愣愣地盯着,踌躇片刻,最终还是不作应。
沉默半晌,无灯点亮。
“如此这般,既无人应答,这把便算是三殿下胜了。这簪子便仍旧物归原主了。”孟佐将簪子呈下堂去。
甄懿紧紧盯着簪子从众人的眼线里离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甄懿,你胆子倒是不小。”慕容衔沉声,既空灵又冷漠。
甄懿心虚到不敢抬头直视慕容衔,簪子是安全了,却把慕容衔给坑了,这回怕是把他得罪了个干净。
“甄懿,你那谜底该不会真的是,是……昏君无道……吧?”钟誉小声问。
“情急所为,见谅,见谅。但我可并无任何不臣之心!”甄懿心直发虚,可方才也就想到这么个法子,自己若是随便出个谜语或对子保不准有人答了出来,只有让猜到之人也不敢说出答案,自己的簪子才能保全。
“其一,此番谜面含蓄,在场大部分人是猜不中的;其二,这猜出谜底的人,或多或少是有官僚背景的,谁会轻易说出谜底,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之事?甄懿,你是否也是如此打算?”
他猜中,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甄懿心里还是止不住一登,直直坐好身子,诚恳道:“我算是把你坑了一把,你生气也是应当的,你若是想出气,我……便任由你出完了气,绝不使半句怨言。”
慕容衔脸上寒意渐深,冷哼一声,讽刺:“这满堂宾客皆以为是我慕容衔出的题,那些人该如何猜测?又如何同他们解释?”
如何解释,堂堂北辰三殿下赴会文宴的敲门砖竟是出自一女子心爱之物,传出去怕是又是一番是是非非。
既不能将甄懿抖出去,也不能寻个正当名头迁罪于她,果真是好本事!
慕容衔盯向甄懿的眼光更加轻蔑不悦,眸中的酝酿的碎寒更冷了几分。
场面一度冷遇。
“那个……司玄,此事还需谨慎对待,莫让有心人抓住把柄不是?”钟誉连忙打起了圆场,斟满两杯递给二人,“来,剩下的会文宴,咱还得心平气和地参与完。”
甄懿十分识相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慕容衔迟疑片刻,也把杯里的茶喝了个干净,钟誉的面子,该给的时候还得给。
钟誉看这二人迷之默契,极有台面地笑了笑,这慕容衔就是这般心性面冷心不冷,否则也不会与他深交多年,他若想摆平,也不是什么难事。
下半场的会文宴倒是没有了那么多精彩,一来一往的,很是循规蹈矩。倒是钟誉的蝶戏水仙绫罗裙吸引了诸多场中名门女子的目光,隔着纱帘也能感受到她们争夺之激烈,属傅柔嘉与那另一个不透名的女子最为纠缠,三番两次过招皆是打了个平手,傅柔嘉眼见着她明都第一千金的面子快要挂不住了,便极为有“大家风范”地“让”出了这蝶戏水仙绫罗裙。
那不知名的女子很是神秘,得了这件蝶戏水仙绫罗裙便再无声响。
甄懿心下笑笑不言,大家闺秀嘛自然是要面子的,不过倒是暗暗地对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子有了几分好奇。
宴毕,满场会文宴下来竟只有甄懿等没几人的问题惹得全场鸦雀无声,物归原主。孟佐吩咐小厮依礼退还了甄懿的簪子,众目睽睽之下,满眼都是好奇与疑虑。
好奇心强的人不禁缓缓凑近了几分,一个绰约纤细身影跃然浮现,接下了小厮奉上的簪子。
附近人皆是一阵不解,那分明是个女子的身影。
“几位,这边走。”小厮向右侧隐秘的小间摆手引路。
跟着小厮,三人往小间离开。
“殿下,留步。”背后传来一声温柔叫唤。
甄懿转身,只见被簇拥的人群间盈盈而立着一位极为娇艳的女子,一身华服贵不可言,恍若仙子,身着红织金锦缎对襟长袍,坠下阵阵流苏,眉目含情,娇艳欲滴。
她伊伊而来,美眸望着慕容衔,仿佛周围间只剩他一人,思绪深重,一路行走裙裾纹丝不动,她的大眼睛含笑含妖,水遮雾绕地荡漾着喜悦,小巧优雅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似要脱口而出。
未等女子过来,钟誉就先了礼:“傅小姐。”
原来她便是傅柔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傅柔嘉莲步微移,排开众人,向这边靠近了几分。
甄懿这才能仔细打量起眼前女子的打扮模样,虽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少女发髻,可满头点缀之物皆非凡品,头次鸾凤红宝石如意簪,后挽赭色璎珞琉璃缀,与她那一身红衣相得映彰,极为高贵。
“殿下。”傅柔嘉向慕容衔福了福身子,柔声:“许久未见殿下,殿下先前所赠的归烟忘机图,令柔嘉爱不释手,柔嘉将它挂于小室,经常立于画前揣摩,可煞是不巧,家中婢子马虎,硬是将那画轴折损不少,令柔嘉十分苦恼。”
“明都最好的修缮画卷师傅住在西大街第十四户,你可差人寻他。”慕容衔垂眸,身形笔挺,鹰顶金冠下一身暗紫纹黑流云长袍,威压厚重,言语间寡淡之意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傅柔嘉不甘地敛敛神色,眼中仍是柔水万千:“殿下,柔嘉还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殿下。”
慕容衔不语,算是默许。
“方才殿下于宴上所示之簪,玲珑剔透,别致非常,不知出自哪家之手?”
如此询问,也是含了心思。
甄懿十分识趣地跟在钟誉身后,默不作声,明哲保身,不惹不必要的是非,这点道理自己还是懂得。
慕容衔沉吟片刻,犀利的目光迅速不留痕迹地扫过躲在钟誉身后的甄懿,缓缓说道:“这于傅小姐,有何干系?”
还未等傅柔嘉开口回答,她一旁的婢子便抢着回应:“我家小姐一见这簪子便欢喜不已,想向殿下讨个人情。”
甄懿心下一惊,抬头看向那名婢子,柳叶眉高挑,虽然应答着规矩,但这眉宇间的气势跋扈不已,竟全然没有一丝怯懦,想必是傅柔嘉的贴身侍女,平时没少应对。
“不可。”甄懿从钟誉身后站出,刚好不偏不倚地对上傅柔嘉和那婢子的错愕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