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三年已过。
李药师在尼神庵中,已待了三年,当年被困花圃之中,给他一饭一宿的老妪已云游四海,不知所踪。三年间,李药师独居花圃,天枢卷已入得门来,又从老妪处习得剑法,李药师本就身的高大帅气,体魄魁伟,按现在的话来说,妥妥的小鲜肉一枚,一十三岁,当真是英雄少年,丰神如玉。
这三年间,李药师不是不想返回中原,只是尼神庵,建在南海孤岛之上,一面临海,壁高千仞,三面是高山丛林,初始时,实在是逃无可逃,后来,天书入门,又练剑修身,李药师干脆就在此闭关学习。这也是正如老妪所言,非自立不可出岛。
尼神庵虽建在孤岛之上,但是并没有与外界绝了往来,有大船来往珠崖,三年间,自有奴仆不远万里,过来看望,想是老妪所为。
老妪所传剑法得自道家,据老妪自己说,是一老友所赠。剑法之精要不在招法之精,而是一个快字,能料敌先知,得了先手,便能无往而不胜。
李药师一直猜测,老妪恐是师父林澹然的红颜知已,传此剑法,又是一铁证。
坑徒弟的师父啊,你的老脸会红么?
这一日早间,李药师先是跑了十公里,又练了剑法,正以老妪所赠之剑为杖,拄地,气喘吁吁时,阿招姑娘,捧着一杯香茶,送至李药师面前。
阿招姑娘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三年前两人初见时,阿招的头发已垂直腰间,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损。
阿招不仅越变越美,头发也越来越长,绕顶三匝,头发尚且垂地。李药师实在看不下去,某一日,正练剑之时,以失手为理由,当中斩断了阿招的秀发。
又惊又怒,阿招伏地大哭,泪湿襦衫,又湿了鞋子,直至地面上都泛起水汽,阿招才停止了哭泣。站起身,什么话都没说,深深的看了李药师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秀发,转身就走了。
自那日过后,李药师无论在什么地方,阿招必在李药师十米之内,嘘寒问暖,渴了饿了,殷勤的伺候着。开始时,李药师还颇为享受,日子一久,木讷的李药师突然就悟出点什么道理出来。
看着阿招又捧着茶杯送至面前,李药师犹豫着接过茶杯说道:“那日斩断你的秀发,当真是失手了啊,再者说,头发太长,也不好洗头不是,我看你走路都昂着头,怕是要腰肌劳损,谢我就不必了,你天天这样子搞,难道不有愧于你的恩人么?“
两人其实已经非常熟悉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三年间,一起下海捉鱼,林间偷鸟,好事恶事,都一起做了不少。尼神庵里也并不是没有男宾,只是如李药师如此大小的,又居住如此时间久的,也确实罕见。
阿招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母亲已把我许给岭南冯氏三子冯盎,想来你我姐弟,就要分别了“
李药师沉呤一阵,杀气腾腾的说道:“姐姐不愿意吗?,小弟愿为荆轲,定斩了冯盎首级,好教姐姐知道,小弟如今,道法,剑法,已然如流,杀个冯盎,砍瓜切菜而已“
阿招被李药师的三言两语说的有些感动,差点又要泫然欲泣,柔声的说道:“奴家那里是让你杀了冯朗,奴家是愿意的。
只是傻弟弟啊,你的行藏已经露了,天下英雄相聚珠崖,正为捉你而来,若不是尼神庵还有几分薄面,想来此时岛外已人声鼎沸了。
你还是快些逃走吧?“
是为天书而来吗?,这些江湖游侠们,还真是狗皮膏药一般,为了一个虚无的目标,便可以舍生忘死?
其实是李药师,不了解江湖。无处不江湖,任何年代都一样。
自汉亡以来,中华之地几百年乱世,两晋十六国,又至南北朝,如今北周静帝禅位于杨坚,隋代北周,隋朝兵革锋锐,而南陈尚处温柔乡里。
稍有见识的,都以为,隋帝杨坚剑指江南,只是时间而已。
隋帝杨坚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又废除北周六官制,恢复汉魏时期的体制,即是后来的三省六部制。这样一来,士族门阀的权力被大大的削弱,只是士族的根基深厚,人才济济,总要做最后的挣扎。
而江湖之上,每逢乱世,或在明或在暗的宗派都以各自的理由出世,一时间,隋虽代了北周,而民间却更是热闹。
李药师就听说,如今江湖之上,有一人自称虬髯客者,身高丈余,面色暗红而长髯垂胸,乱如杂草,善使一把长剑,嫉恶如仇,行侠乡里。
这虬髯客,几年时间闯下偌大的名头,但也并不全是善行,他举剑杀敌,如探囊取物,又割下对手心肝,留之佐酒,豪迈的过分啊。
时有好事善文者做歪诗以褒之,那诗曰:虬髯举剑环眼醉,长剑盈尺教人愁,风花雪月全不要,美酒心肝足底眠。
阿招忧心李药师的安危,李药师自己也不是莽夫,沉呤一阵,说道:“孤岛三年,尼神庵待我不薄,不成想,三年已过,天下人还记挂着天书,也不好再给神庵添麻烦,好教姐姐知道,我李药师也不是好相与的。只是就此离去,恐不能送姐姐出嫁,实为憾事”
阿招笑着说道:“傻弟弟,我们妇道人家,那里值得壮士用命,如今乱世,能求得一方平安所在,也是知足的。你有大好前程,何必记挂这些小事。
今日就有大船前去珠崖,弟弟可乔装登船,经珠崖回中原,乱世英雄,非弟弟你莫属“
阿招说着话,自腰间解下一酒囊,递于李药师,接着说道:“以前都是给弟弟煮茶,这是我出生时阿娘酿的美酒,赠于弟弟,就当是喝了姐姐的喜酒了“
李药师接过酒囊,阿招再不说话,转身便走,不一会,就消失在花丛间。
红色的衣衫,像是彩霞掠过天际。
拿着酒囊,李药师呐呐了半晌,叹息三声。
唯叹时光易逝,又叹红颜易老,再叹俗世庸庸。人生际遇,实不可叹,人生离别,也是平常,只是时光流转,万事更迭,迟疑的,零落的,在青春里转眼成空的,一切都将归于昨日,而昨日,终不得再见。
李药师唤来老仆,两人一翻打扮,收拾细软,在观世音像前拜了三拜,又重新添了灯油,一切收拾停当,两人随着香客人群登船。
此一去,人生跌宕,起起伏伏,天下兴灭,江湖风云,终成奇侠,亦为军神,不负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