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日,艳阳高照,万事晴好。
柳祈欢一把从床上跳下,十分兴高采烈地梳妆洗漱,欢呼着打开了房门。
“是晴天!”
她看着外头风清日和,咧开嘴笑着坐回妆台前,又往头上系了两根翠绿丝带,换上了自己最心怡的银白裙子,这才风风火火跑出了府邸。
“娘!我出门了!”
坐在院中绣花的柳夫人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看着柳祈欢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柳祈欢横冲直撞地出门,到了邻府的门前却突然停下了。她打了打裙角,又理了理鬓边被风吹得纷乱的碎发,笑得清甜,慢步走进了唐府的大门。
“惠姨早!”
柳祈欢快步走到正在院中与丫鬟喂鱼的唐夫人身边,甜甜地唤了她一声。
唐夫人很是慈爱地摸了摸柳祈欢的头,笑道:“又来找安儿?”
柳祈欢用力点了点头,双手十分可爱地握成了拳头举在了胸前。
唐夫人指了指身后的回廊道:“安儿在后院花架下温书。”
柳祈欢双手举过头顶一阵欢呼:“惠姨万岁!”
说着,便小跑着往后院去了。
彼时的唐祈安,方才一十有二。
五年前,隔壁的柳府喜得千金,柳夫人求佛告菩萨,终于平平安安生下了腹中胎儿,虽是个女娃娃,柳家夫妇还是很开心,唐祈安的爹娘也很喜欢这个女娃娃,遂了柳家夫妇的心意为其取名做柳祈欢。
唐府子名唐祈安,意求平安一生,柳府女名柳祈欢,意求欢喜一世,两家之意很明了,乃是希望能结作姻亲。
唐祈安见到柳祈欢的时候,才七岁,但他依旧深刻的记得那日他站在柳夫人的床榻边时,她怀中方才出生没几日的柳祈欢扑腾着,紧握的小拳头无意中一下撞上了唐祈安凑近的脸。
唐祈安疼得皱紧了眉头,柳祈欢却笑的很是开心,见她这般无害的笑,唐祈安摸摸脸,觉得疼也轻些了。
柳祈欢一岁前,唐祈安时不时来柳府探望襁褓中的柳祈欢,一看到她扑闪如星的双眼,唐祈安就觉得心中欢愉。
柳祈欢满一岁时,总算能勉强走上几步路,嘴里也会咿咿呀呀说着他人都不懂的话,柳夫人常领着她来唐府玩,有时也宿在府中过夜,让两个孩子同睡一张小床。
再后来,柳祈欢说话也清楚些,也能自己摸着路来唐府玩耍,两人更是形影不离。
只要天气晴好,来唐府就是柳祈欢必做之事。
柳祈欢穿过回廊,走过青石路,来到了花架之下。
“祈安哥哥!”
虽然早已习惯了柳祈欢一惊一乍的模样,但是唐祈安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喊吓得手抖。
柳祈欢捡起地上的书,挠挠头一脸歉意递给唐祈安道,“对不起啊……”
唐祈安接过书,摸了摸柳祈欢的头道:“没事。”
柳祈欢如兔子般伏下身子任由唐祈安摸她的头,又挺起来雀跃道:“今天玩什么!”
唐祈安蹙眉,“今日不能玩了,爹明日要问我的书。”
“那为何不去书房呆着?”柳祈欢不解地鼓着嘴。
唐祈安反问,“你不是不喜欢书房的味道吗?”
柳祈欢叉着腰道:“不喜欢。”又强调了一遍,“很不喜欢!”
唐祈安笑笑,温言道:“那就是了,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柳祈欢看了看唐祈安拿着的书,上面的字与她互相不认识,看了就晕头转向,便道:“我可以帮祈安哥哥什么忙吗?”
唐祈安想了想,指指一旁的花架道:“你把地上落着的花收拾一下吧。”
柳祈欢点了点头,便勤勤恳恳地去拾地上的落花,兜在了裙子上。
他温书,她拾花,很快,唐祈安背下了书中的内容,柳祈欢也兜了满满一裙的花。
柳祈欢大汗淋漓地坐到唐祈安身旁,炫耀着抖了抖手中的花瓣道:“祈安哥哥,我厉不厉害?”
唐祈安又摸了摸她的头道:“厉害。”
柳祈欢累得气喘着,靠在唐祈安的肩上,弱弱道:“娘说过段日子就是惠姨的生辰了,祈安哥哥,你说我送些什么好呢?”
唐祈安脸红道:“只要是小欢送的,我娘都会喜欢的。”
“真的?”
“真的。”
柳祈欢欣喜极了,站起来又蹦又跳,裙上的花瓣落了一地,她这才反应过来,垂丧着脸,又弯下身子去拾花,殊不知唐祈安的眼中,画面已定格在花瓣洒落的那一瞬间。
唐祈安极其贪婪地吸了一大口面前的空气,好香。
时间又如此悄然到了正午,乌云密布,骤然下起了大雨。
唐祈安拉着柳祈欢躲到了屋檐下,看着柳祈欢被淋湿的狼狈模样道:“我不喜欢下雨。”
柳祈欢笑的十分开心道:“我也不喜欢,但是现在下的刚刚好!”又歪头期待道:“我回不去了,可以留宿在这里吗?”
唐祈安点点头,“当然可以。”
柳祈欢笑得更欢欣了,笑声与雨声一同铃叮作响。
十五日后,唐夫人生辰,贺寿的人几乎踏破门槛,却唯独没有见到柳家一家人。
唐祈安站在门口迎宾,神情由肃穆变为焦虑,再到失望,最后是一阵不安。
等寿辰一过,不等唐祈安发问,爹娘就领着他急匆匆地往柳府赶去。
他一直奇怪为何这几日连日晴好,柳祈欢却没来唐府寻他。
昔日如雀鸟般的柳祈欢,此时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微弱得几乎没有了起伏。
唐祈安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他娘一把拉住了。
娘亲抿着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又低声关切问柳夫人道:“小欢怎么样?”
柳夫人面如黄蜡,叹气摇摇头道:“我们请了大夫,大夫说欢儿没得病,又找了道士,这才知道,她中了妖祟。”
“作孽啊……”唐夫人摇摇头,又问:“道士怎么说?有的治吗?”
柳夫人受了刺激,又掩面哭了起来。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唐夫人立刻上前安慰她道:“没事的,小欢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挺过去的。”
唐老爷也上前道:“我听说邻镇有个道士很是厉害,说不定她能治治小欢身上的妖祟。”
柳夫人便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扬言要去邻镇求那道士救救她的女儿,但依唐夫人所言,如今她相公外出,柳府只她一人,还是留下来照顾小欢为妥,此行便由他们夫妻二人代劳。
唐祈安的目光锁在了柳祈欢身上,他握紧了拳头道:“我也要去。”
当夜,唐祈安得了柳夫人的准许,与柳祈欢独处一会儿。
虚弱的柳祈欢,仿佛得知唐祈安要与她告别一般,有些清醒起来。
只是一片浑浊之后,柳祈欢有些虚弱地问:“祈安哥哥……是你吗”
唐祈安听得她的轻唤,立刻抹去了眼泪,握紧她的手道:“小欢,你怎么样?”
柳祈欢的手冰凉无比,她有些困顿地开口道:“为什么不点灯?”
唐祈安一震,看着屋中点得亮堂的烛火,有些惊慌地在柳祈欢的眼前挥了挥手。
柳祈欢的眼睛空洞无神,她看不见了。
唐祈安忍着心中痛楚,用尽量温柔的声音道:“我怕打扰你睡觉,就把烛火熄了。”
“好黑……”柳祈欢呢喃着,想要坐起来却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我……是不是生病了,肚子好空……祈安哥哥……我好饿……”
唐祈安的声音有些颤抖,“想吃什么?”
柳祈欢却像没听见一般,神情变得恐惧无比。
“祈安哥哥……有好多黑黑的东西,在我的眼前,他们捂着小欢的眼睛,抓着小欢的脖子……他们要带我走……小欢好怕……”
说着,就极为激动地开始挣扎起来。
唐祈安见状,立刻抱住了她,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泪若泉涌。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他们带不走你。”
柳祈欢渐渐安定下来,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唐祈安替她掖好被角,又俯在她的床边,对着柳祈欢坚定道:“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他们绝对带不走你。”
第二日,他同爹娘坐上了去邻镇的马车,去寻找那个能治好柳祈欢的道士,可是却在半路遇到了蛛妖,爹娘为了保护他,惨遭蛛妖的毒手,当场毙命,甚至来不及说遗言,他本也该死在蛛妖手下,却被正好出现的云鹤隐救了下来,他带着唐祈安回到了柳府,可祸不单行,他们赶回来的路上,柳祈欢没撑下来,在床上咽了气。
十二岁,他失去了双亲,失去了他的小欢。
三日后,柳唐两家同时出殡,纸钱漫天,哀乐遍地。
唐祈安在队伍的最前面,白色寿衣穿在他身上有些宽大。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没有哭,双眼却没有任何色彩,像是被夺去了光辉。
柳家夫妇失去了女儿,又觉得愧对唐祈安,想要收养他,像对待亲儿子那样照顾他的日后。
但是唐祈安拒绝了,他辞别了柳家夫妇,独自一人去求学问道,后来又遇到了云鹤隐,这才当上了除妖师。
再后来,他在收服骨妖时遇到了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雀跃着对他说:“祈安哥哥!我叫轻茉!白轻茉!”
再后来,他喜欢上了她,却一直没有说出口,怕再失去珍爱之物。
再后来,他知道了白轻茉,是妖。
此刻,他从梦中惊醒,看着身边一脸忧色的叶秋鸢终于绽开笑颜紧紧抱住他。
“你终于醒了!”
唐祈安垂着眼,一滴泪从左眼滑下。
是的,我醒了。
2
“该死!”
一阵刺眼的青光从白轻茉身上弹射出来,青藤重重吐出一口鲜血,被白轻茉身上弹射出的力量推到了一边。
“青藤!”
雪桃惊呼着,过去察看他的安危,青藤只摆摆手,让她回去扶好白轻茉。
雪桃只得从命,扶好了白轻茉,看着面色铁青的青藤又坐到了白轻茉的面前,手上拿着方从腹中取出的第二段藤骨。
他们妖藤一族,向来被誉为妖界之还魂丹,身上的藤骨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但无论修炼多久,每个妖藤身上,只会有三段藤骨。
上次为了替白轻茉摆平她身上的蛇妖之毒,他第一次取出身上的藤骨,也感受到了那是怎样极端的痛楚。如今还未恢复完全,为了救如今将要现出原形,甚至灰飞烟灭的白轻茉,他取出了第二段。
只是藤骨须得在白轻茉清醒之时自行插入头骨并加以吸收,如今她昏迷不醒,青藤只能以自身修为来催动藤骨,使其进入白轻茉体内。
只是五六次下来,他都失败了,雪桃看着青藤一次又一次的重伤吐血,心疼非常。
青藤凝神,终于在第九次时,将藤骨推进了白轻茉的身体之内。
昏迷的白轻茉即使意识不清,也被藤骨入体所带来的痛楚激得闷哼一声。
“轻茉现在情况不容乐观,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失语城。”
青藤忍着痛,帮着雪桃扶起了白轻茉。
两人一同向失语城方向赶去。
但身后,不知何时,一股十分狂虐的黑气团团向他们袭来。
“小心!”
青藤惊呼,三人被这团黑气撞散,雪桃青藤顾不上身上的轻伤,立刻冲回白轻茉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又在此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笑声。
一个黑衣女子从黑雾中走出,挑着眉笑得十分瘆人。
她看着受伤的白轻茉,更是露出了兴奋的神情,问道:“你们去哪儿?”
雪桃警惕道:“你是谁?”
青藤将雪桃与白轻茉揽在身后道:“银杏爷爷说了,她叫幽宁,是我们必须防备的人。”
幽宁听了,大笑起来。“既然你认识我,也省得我多自我介绍了……”她眼神一凛,又指着白轻茉道:“我是来带她走的。”
说完,又将手指向了青藤:“顺便也带你走。”
青藤别过头,对着雪桃低声道:“带轻茉先走。”
雪桃会意,深知自己和白轻茉留下来会是负累,立刻点头转身离开。
“想跑?”
幽宁立刻化作雾气,想要向雪桃和白轻茉冲去,却在半路,撞上了一面硬墙。
幽宁被弹到地上化回了人形,这才发现面前是一面藤蔓所成的藤墙,青藤盯着她,冷冷道:
“你的对手是我。”
“是吗?”
幽宁舔了舔嘴角,露出十分兴奋的表情又化为了黑雾以极快的速度向青藤冲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青藤突然清醒过来。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觉得有些奇怪。
他刚才明明,明明在……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藤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陌花谷中,更确切来说,他现在正躺在白轻茉花洞中的石床上。
他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洞门前,突然传来了白轻茉的笑声,他吓得立刻从床上起来,白轻茉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却没有如平时那般凶他。
“你醒啦!”白轻茉笑着跑到他的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
青藤觉得有些不适,推开她道:“我为何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应该……”
他揉揉头,觉得脑中一阵钝痛。
白轻茉没给他多想的机会,一把拉起他向外跑去。
“我们去哪儿?”青藤问。
白轻茉回过头,笑意盈盈道:“你忘啦?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啊!”
成亲??
他突然想起,人间是有成亲这个俗礼的,而且沿袭到了各界。
他被白轻茉拉着带到了落红殿,殿中站着陌花谷大小妖怪,雪桃,银杏爷爷,红袖,正中央的玉座上,还端坐着姥姥。
青藤看着这一切,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看着面前如此温柔的白轻茉,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成亲?”
白轻茉的神情看起来很是不解,“两情相悦,不就是要成亲吗?”紧接着她又十分委屈地说:“你不愿同我成亲吗?”
青藤摇了摇头,直言道:“我愿意。”
只是……他们真的两情相悦吗?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白轻茉行了拜堂礼,又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了她的花洞之中。
白轻茉起身离开石床,一步一步走到了青藤面前,伸出手指点在了青藤的喉咙,又往下慢慢移动,滑到了他的心脏前,她开口道:“你这里,有我吗?”
“有。”
白轻茉笑得满意,伸出另一只手去摸青藤的脸,而方才那只手还在往下移动,移到了青藤的腹部。
她笑着,柔软的手突然变得坚硬无比,突然一把探进了青藤的腹中!
青藤一阵吃痛,震惊地看着白轻茉冷漠无比的面容。
身边的一切都开始消融,他这才回过神,想起了一切,看着面前的白轻茉逐渐变回了幽宁的模样。
幽宁拍拍他的脸,戏谑道:“原来你对她,存的是这种心思啊?只是喜欢她的人这么多,你又排得上第几呢?”
腹部的剧痛不断冲击他的意识,青藤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已没有了力气。
幽宁又道:“听说你们妖藤一族,只有三段藤骨,你给了白轻茉两段,现下腹中,应该只有一段了吧?”
青藤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几乎就要倒在地上。
幽宁凑近他的耳边,淡淡道:“这一段,我拿走了。”
说完,伴着青藤一阵凄厉的惨叫,幽宁硬生生地将他腹中的藤骨取出,又将他狠狠踹到了一边。
意识逐渐模糊,青藤闷哼了几声,阖眼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化为无数光点逐渐消散,一颗青色的珠子慢慢从光点中腾然升到了半空,又飞到了幽宁的手中。
“多谢你的内丹和藤骨,算作你死之前我给你一场好梦的报酬。”
幽宁勾勾唇,化作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3
沉幽湖上空,金云齐聚,瑶光绕空。
上万天兵,手握长剑利戬,面露威色站在云头。
为首的,是万事仙。
与云层之上声势浩荡的模样相比,地面就显得冷清得多,沉幽湖边只伶仃站着三人,花母海牙,银杏卜时,以及红袖。
海牙抬头看着云层的天兵,眸中幽深,“万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卜时转过头看着她,捋捋胡子道:“我们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海牙抿嘴一笑,却笑得很是悲戚,她开口道:“恐怕今日之后,世间就再无‘花中仙’和‘木中烛龙了’。”
卜时摇摇头,“活了这么久,也该够了。”
云层之上,万事仙的声音浩浩荡荡地传来:
“好久不见。”
地上三人腾势而起,到了与云层齐平的高度,直视着面前的万事仙道:“好久不见。”
万事仙笑得慈祥,淡淡道:“真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三人来迎战这一万天兵,真是勇气可嘉。”
海牙嗤笑:“当初主子可以一人迎战十万天兵,我们为何不可!”
万事仙的目光,落到了云头之下的沉幽湖,湖面静谧非常,几乎没有任何异动。
他凝声道:“那妖狐,应该就在这湖底吧,藏了这么多年,如今连出面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海牙气极,语气像夹了寒冰般刺骨:“出言不逊,该死!”
万事仙笑着,退到了天兵之后,淡淡道:“上。”
卜时紧皱着眉头,身子一抖,化出了银杏真身,立在了海牙的身后,片片叶子化作飞矢般向冲来的天兵刺去,几乎百发百中,一叶出便换一天兵之命。
随着海牙一阵怒喝,身边的红袖会意,激出身上所有的修为,继而人形消散,化作了一根红骨毒荆棘。
海牙紧紧握住毒荆棘,任由尖刺刺穿她的皮肉,血由手为始游走在荆棘之上,为其注入了非凡的力量。
万事仙看着海牙为了增强修为,使用了这献祭的禁术,深深叹了口气。
纵然这万年来,他们二人为今日一战苦苦修炼,修为大有所成,但天兵也是训练有素,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上万天兵,今日之战虽也让天地为之色变,可谓是轰轰烈烈,但依旧还是远远及不上万年前的那场恶战。
万事仙看着他们二人由力敌天兵,到渐渐有所不支,可底下的沉幽湖,却没有半分动静。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出来……”
万事仙死死盯着沉幽湖,仿佛恨不得直接投进湖中。
远在千里之外的雪桃,此时扶着昏迷的白轻茉,已踏入了失语城的地界,她方才踏进城门,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墨绿衣衫的男子,他的左手停着一只青鸟,右手则握着一根细长的银针,他走到雪桃面前,看到白轻茉便露出十分和煦的微笑道:
“我等你们很久了。”
随着清冷的声音结束,他的手十分迅速的挥起,利落地将银针扎在白轻茉的头骨处,又利落地抽了出来。
不等雪桃作出反应,白轻茉突然尖叫一阵,吐出一大口鲜血,渐渐醒转过来。
便在此时,她的身上突然闪起一道殷红色的光芒,一颗琉璃珠子从她的体内窜出,紧接着咻地飞向了远方。
陌花谷中,沉幽湖突然汹涌翻滚起来!
万事仙身躯一震,一股寒气直接由脚生到他的头顶。
湖面如漩涡般搅成一团,兀地从中心伸出两根粗壮的尾巴,卷住了因耗尽修为而从云头跌落的海牙与卜时两人,将他们安放在了地面。
一阵冲天的红光闪起,更多的尾巴从湖中心冲出。
整整九条!
九条尾巴皆覆盖着银白的毛,在空气中不断扭动。
云头之上,天兵皆一动不动,万年来,他们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妖气,仅仅是气息!就已经让他们由心而惧。
远处,一颗红色的内丹窜来,投入了湖中。
便是在此时,天地之间响起了一阵冗长的狐鸣。
那九条尾巴随之尽数消散,湖中心,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出来,站定在海牙和卜时的身边。
海牙松开了手中的毒荆棘,笑得很是欣慰:“你终于……回来了……”
卜时也笑得同她一般,只是再没气力说话,他们二人的身子已逐渐透明,几近消散。
那人的眸子冷得可怕,眉宇间尽是桀骜不驯,却依旧弯下了身子,对着他们二人温言道:
“你们辛苦了。”
海牙和卜时相视一笑,并声道:“不辛苦。”
说完,笑着阖眼,魂飞魄散在这天地之间。
那人微拧了拧眉,挥袖转身冷冷睨着云头的万事仙,突然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嘴角似笑非笑。
众天兵被这惊人的速度吓到,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纵然是万事仙这样见多识广的,也不由得通身一冷,犹如跌入冰窖。
他深深地感受到面前的人,已是比万年前更加棘手的存在。
那人伸出手,在万事仙面前按动骨节,伴随着骨节响动声一同而来的,是他不怒自威的声音。
“今日,我要你们,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