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回答得转弯抹角:“王爷怎么不去问小菊?她干嘛来了,奴婢也干嘛来了。”
这有点无赖的味道。我心道你还真是健忘,昨天福晋细诉小菊苦难史时你不也在场吗?情绪互动得那么积极,所有人之中就数你的演技最好了。
“昨天她不都说了吗?”我把问题又踢给她。
碧云答得很快,“哦,那奴婢也是避难来了。”
我被气得笑了:“人家毕竟是被软禁,说自己逃出来避难。你是马太太的大红人,尚书府很吃得开,你跑出来避什么难?就不会找个好点的借口吗?”
碧云皱起眉,“爷怎么这么说。太太的红人怎么比得上老爷的红人呢?”她秋波一转,忽然一笑,“爷昨儿晚上也过得不错吧?”
“说什么呢?”我不明白她为何笑得如此诡异。
碧云轻轻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昨儿晚上月亮多好啊。恰巧侧福晋睡不着,恰巧奴婢也睡不着,恰巧我们都不约而同想来书房这边赏赏花在月下的娇姿。”她含笑看着我,“真的很巧,是不是?”
我有些恼怒,这丫头到底想说什么?心里忽然一惊,难道凤可昨天来了?那岂不是看到小菊和我在一起?半夜三更、孤男寡女,没事也会有事,我该如何解释?这倒是个麻烦事,又要节外生枝了。
“不过。”碧云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又慢悠悠地开了口,“奴婢先来了一步,忽然觉得赏花看月会扰了王爷的清净,所以虽没看够,也只停留了一会儿就走了。至于侧福晋嘛,她觉得奴婢说的有理,虽说才走到半路没看到花有些可惜,但在奴婢的劝说下也打消了赏花的主意,随奴婢回去了。”
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这碧云真够机灵的,但她这样帮我是什么意思?
碧云笑道:“良宵花解语,只是不知道王爷昨儿一个人月下赏花,花都解出些了什么,可否说给奴婢听听,也解解昨日未能尽兴之憾。”
要挟我,想以昨晚的事作交换?碧云丫头你真小看我了。我回了她一个笑:“甭管花解出了什么,你想知道什么?直接说,别跟爷兜圈子。”
她答得很干脆:“花儿知道的奴婢想知道,花儿不知道的奴婢也想知道。”
“你可真贪心啊。”我嘲笑道。
她一脸无所谓:“世人哪有不贪的,只是看贪的是什么。”
我换了个坐姿,这一次背靠廊柱,更加舒适。
“可惜我昨天说得太多,今儿不想说了。”我笑嘻嘻地看着她,甩出这一句。她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愣了一下。我以为她还要拿昨晚的事要挟我,没想到她竟似无所谓,淡淡笑道:“既然王爷不想说,奴婢也就不问了。”我顿时有一拳打空的感觉,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看了看天,又看看我,笑得更甜:“时候不早,奴婢要去收拾东西,告辞了。”她边说边行礼,站起来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犹豫。
我还没从她那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岂能容她开溜。我立刻坐正身子:“等会儿。”
她应声而止,停步转身,笑语吟吟:“王爷不是不想说了吗?又叫奴婢做什么?”我猛然醒悟上了当。她狡黠地笑道:“既然王爷留奴婢,那奴婢就陪王爷再聊会儿?”潜台词是既然我留她陪我聊,那她想知道的必须告诉她,不能再拿不想聊做借口。可她忘了我们的身份是不对等的,我岂能听她摆布。
我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窘态:“本王不想说话,并不代表就不想听你说话。你说,我听着。”
“奴婢不习惯一个人自言自语。”碧云断然回绝。
“你家格格要听你说话,你也这样回她?”
“我家格格没这么无聊。”
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意思是我无聊?我看她,她也看我。她还真没把我这王爷放在眼里,我倒束手无策了,对她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想了半天还得用好话去哄她:“好好好,一起聊。”她嫣然一笑,那意思这就对了嘛。这次交锋毫无疑问又是我输了。
我拍拍身边,“来,坐下聊。”这时她倒又很懂礼了,连连摆手:“王爷在这儿,奴婢哪儿敢坐?”我心道谦虚什么呀,不能坐倒能呛我。我又说:“坐坐坐,咱们好好谈谈。”闻听此言,她才在离我较远的地方斜签着身子坐下。坐是坐下了,一直不开言,只是瞪着两个眼睛看我。
沉默了半天,没办法,我只得又先起话题:“其实昨儿我也没和小菊谈什么,她就是想知道你家格格的下落,可格格的下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知道也就不着急了。”她微微点头,我趁机说:“虽然我不知道格格的下落,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能找到她。”
“谁?”她几乎立即反问。
我用手一指:“你。”
她摇了摇头。
我站起来凑近她,她本能地也站了起来,想离我远点,可身后无路可退,她被我一把抓住,紧紧地挤在廊柱上。我耳语道,“没有你的帮助,格格能走得了?”
她反而不慌乱了,看着我没说话,随即挣脱我站远了两步,淡淡地说,“奴婢知道,王爷早就洞悉始末。”承认得这么快倒让我意外,但听到她对我的夸奖还是很高兴的。
我决定趁热打铁:“那你还不快告诉我格格在哪里?”
“王爷先告诉奴婢昨儿何处园检查的情况。”果不其然,她是有交换条件的,因为无法从我这里得到免费的午餐,所以决定甩出一点东西来与我交换。但她既然亲口承认,已有把柄落在我手,我还会听她的吗?
我冷笑:“你没有资格与我讲条件。格格丢了你有莫大的责任,好好将事实说出来,将功补过,我还能帮你说两句话,少在牢里呆几年。否则……”我故意不说下去,给她自己想象。这不说比说更恐怖。
她根本不吃我这一套:“奴婢呆在哪里都无所谓,可是十三爷……”她也故意不说下去。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呐!我大怒,居然敢威胁我。可这危胁有效。我抓的不过是她的马脚,她抓的却是我的七寸。
无奈之下,我只能将检查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她越听神色越凝重,初时还插一两句话,渐渐的一个字也没有了,直到听到我封锁消息、不让两所屋子里的人外出时,表情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
“那小菊是为什么来的呢?”她双眉紧锁,下意识地说出这句。
我很意外:“你也不知道?”
她反问:“我为什么知道?”可能发现自己语气不对,随即又笑道,“奴婢是到了这里,才发现小菊在这儿的。”
“那你昨晚又说专程来提醒我。”我带了几分怨气。
碧云笑笑:“她来总不是好事,奴婢当然要提醒一下王爷。”她似乎不想多谈,低头沉思,忽的猛扯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力道之大竟至将帕子撕裂了,看来她十分懊恼。
“真笨,她哪还会有第二个来意。”她自怨自艾。
我被搞得一头雾水,想问她,又想她肯定不会作答,索性就不问了。但碧云又再一次出我意料:“王爷一定不要将何处园的事告诉小菊,特别是地道里的东西。”她很严肃地说出了这番话。
我心道,果然猜得没错,但小菊想知道的是什么?这一次碧云是真不什么也不说了,我也就懒得问,小菊既然在这儿,迟早我会明白她要的东西。现在还是先打听到清华的下落为重,否则十三弟也找不到。
没想到碧云叹了口气:“奴婢也不知道。”看神色不像是假的。
我有些生气:“你不知道?那你刚才还……”
碧云反问:“奴婢说过知道格格在哪儿了吗?”
她确实没说过。我有些无奈,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许多的女人玩弄于股掌,这滋味不好受。昨天她在上房的表现我就夸她神人,真是为时过早了。
“那十三爷在哪儿你也不知道啰?”这句话其实白问,我知道。
果然碧云点头。我叹了口气,真把柄没斗过假七寸,我想要的东西没得到,倒让她探听了不少东西去了,此时除了无奈就是无奈。
我懒懒地问她:“如果猜得不错,引导我找到了何处园的地道,你就完成了任务,为何不像黄妈一样消失?反而跑到我这里,难道你就不怕……”
“奴婢怕什么?”碧云不待我说完便说,“奴婢不走当然有不走的道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十三爷。”
我狐疑地看着她:“你也在找十三阿哥?”
她反问:“爷忘了是谁先提起十三爷可能不见的了吗?”
我忽的想了起来,没错,是她。不是她提醒,我可能到现在还没考虑到这事。她干嘛提醒我?
碧云幽幽地说:“本来奴婢是要走的,可是出了十三爷这件事,奴婢想走也走不成了。”
“为什么?”
“九格格不见了。”
“九格格?”我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顿了一下才懂得她说的是什么。难道?我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说你也不知道九格格在哪儿了?”
碧云微微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原本的猜想都是错的,难道清华去救老十三了?我忍不住又向她确认:“你的意思是九格格为了救十三爷,才会与你失去联络的?”
碧云看了我一眼:“当然,除此以外,王爷以为是什么呢?”
我觉得不可思议。
碧云又一次看穿了我的心思,轻叹道:“奴婢知道,大家对九格格有误会,这些事难以解释,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但奴婢可以用性命担保,九格格绝不会伤害十三爷。她不仅自己不会伤害,也绝不会允许别人伤害。大家都说十三爷对格格用情至深,却不知……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她郑重地面向我,“王爷,保住地道里的东西,就能保住十三爷的命,请一定要相信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