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斌的话是没错，可他错读了尤劲的意思。
尤劲干咳一声，止住了还想给自己上课的白斌话头：“白总，我好像没有说过，这五个点是奖励金吧？”
白斌一愣：“刚才，尤总没提到激励方案？是我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我确实有激励商家力推阪泰的方案，但不是靠这五个点。”
“那就有劳尤总，简述一下......”
尤劲却用一句题外话，打断了白斌：“对了，品牌方制定建议零售价的意义，你觉得是什么？”
“尤总，你是想把我搞迷糊？”白斌不由皱起了眉头。
之前，尤劲那所谓的“五个点返利”，说白了就是把本该卖95块的货，先以100块卖给白斌，然后次月再返还白斌5块。
看穿以后，白斌就觉得尤劲是在耍小聪明，此时再听尤劲岔开话题，他自然不悦。
“搞迷糊？我来京城是为了把人搞迷糊的话，也是到三海边，开瓶酒找个漂亮姑娘，用骰盅和酒精把姑娘搞迷糊。”尤劲笑了笑，“何况，我也没想过一杯咖啡几句话，就能把白总搞迷糊。”
说到这里，尤劲正了正颜色，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建议零售价的意义，白总是怎么看的？”
白斌显得有点无奈：“建议零售价，就是厂家对一件推出的产品，建议出一个他们自认为可以卖到的价格......只是，没什么人会去遵照罢了。”
“为什么没人遵照呢？”
“供大于求，市场竞争激烈，只要有一个商家不遵照，其它商家也只能跟着不遵照。”
“要是......我逼着大家遵照呢？”
看着尤劲一本正经的样子，白斌脸色一阵纠结，随即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怎么逼？每家店派一个人盯着？”
“没这么麻烦，我留那五个点的返利，就是要逼着所有经销阪泰的门店，全都必须按着建议零售价卖货。”
白斌有些似懂非懂：“什么意思？哪家商户不按建议零售价卖货，你就扣他那五个点？”
“不是扣那五个点......今后，谁敢低于建议零售价卖货，被我发现一台，我就从他押在我手里的返利金当中扣掉五百。”说着，尤劲脸色变得有些诡异，“如果谁的返利金不够扣，我就取消他的经销商资格。”
白斌的脸色，当然也变了：“说什么返利......原来是预缴罚款。”
“说罚款，有点难听，但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执行起来，有难度吧？”白斌干笑道，“处罚力度是不小......可这么多店在卖货，你怎么管得过来？”
“被捉住低抛一台货的五百罚金，并不进我口袋，而是直接用来奖励举报人。”尤劲前倾身子，把脸凑近了白斌，“这么一来，是不是就会有很多商家，帮着我监管呢？”
白斌不屑地回道：“尤总，你也太看轻商家们的为人了......你真以为，他们都会为了区区五百块钱，而去做这种狗咬狗的事情？”
“并不只是区区五百块钱的事情。”尤劲摆摆手，“如果从今开始，大家推阪泰产品时，都按建议零售价报给客人，卖阪泰的货，就成了一桩很赚钱的生意......等商户们都有这个共识的时候，谁再报低价，就是在断大家的财路，也就把自己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公敌。”
不等一脸质疑的白斌再开口，尤劲接着解释道：“我这里，只要收到某家店的低价售货单据和低抛商品的机身序列号......比如，这个序列号的货是你登跃的货，我就直接从你登跃的后返中扣五百，并叫你把那台低卖的货再买回去......”
“这是胡闹。”白斌冷声打断了尤劲。
“哪里胡闹？”
“我下线商家违规，全部让我来买单？！”
“怎么会是你买单？总归是谁违规谁买单咯。”
“你扣罚金，只扣得到我的，又扣不到我的下线商家头上。”
“你只要做到两点......一，别自说自话地先把货减去这后发的五个点往外批发；二，你出货时，也登记好哪个序列号出给了哪个人......这样的话，如果你被我扣了五百，再从害你被扣钱的那位头上扣回来不就好了？”
尤劲说到这里，见白斌表情茫然，便补了句：“你现在听不懂没关系，反正我怎么限制你，你也怎么限制你下面的合作商，就可以了。”
“我听得懂，但我还是觉得，没有多少人会去给你抓低价证据。大家做生意的套路都成习惯了，你说明天开始按建议零售价卖，他们就照做？要是大家都不照做，就没有必要去狗咬狗。”
听了白斌的反驳，尤劲嘿嘿笑了起来：“白总，你对商家们的为人，是不是太有信心了？”
白斌嗤了一声：“一个数码城里的商户，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一个数码城里的商户，也都是最直接的竞争对手，他们之间的和谐，全都是不值钱的表面和谐。”尤劲跟着嗤了一声，“何况，我处罚违规者时，并不会公布举报人的信息。想去取证举报别家店的人，让他们的三亲六眷去目标门店买低价货就可以，根本不会暴露是自己点了对方。”
白斌方才的嘲讽之笑，渐渐变得难看：“你们南方人......真够阴损......”
“言重了，南方人里，我这样的败类并不多。”尤劲叹了口气，接着道，“白总听到这里，是否还认为没人会去做这种狗咬狗的事情呢？”
这个问题，白斌在说尤劲阴损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尤劲接下来的话，则与白斌心中的分析不谋而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都大把人在做......这种又有举报奖金、又能神不知鬼不觉敲打竞争对手的事情，还会没人做么？”
“把终端市场弄得人人猜忌，你觉得很过瘾吗？”
“我是做生意，又不是搞联欢会，他们互相猜忌也好、团结也好，跟我没关系。”话至此处，尤劲忽然一拍脑袋，“我还没点东西喝呢。”
随口叫了一杯拿铁，尤劲又接着说道：“来咖啡厅的人，初衷未必是要喝咖啡......我让他们狗咬狗，初衷也不是想看热闹。”
这一点，白斌已然明白：“狗咬狗的局面一旦形成，所有人，都只敢按着建议零售价去销售阪泰产品了……”
“正是如此。”
“这样，阪泰也确实成了目前在零售端最赚钱的品牌......”白斌定定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接着喃喃道，“他们呢，是赚到钱了......我呢，从此要计算你欠了我多少后返，要计算我欠了他们多少后返，还要记录所有出货的机身序列号......”
“是有点麻烦，我也一样。”尤劲忍俊不禁道，“习惯了就好。”
“这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白斌一抬眼，盯了尤劲一会，才问道：“问题是，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有什么好处？”
“白总刚才既然意识到阪泰即将成为零售端最赚钱的品牌，又怎会想不到对你而言，其中的好处所在？”
白斌一皱眉：“你是说，我的下线经销商，从此会着重力推阪泰产品？”
“这是必然的。”想起白斌并没有直属的零售店，零售经验寥寥，尤劲便解释了一下，“从此，不管客人是冲着什么牌子进的店，只要这个客人是有可能被说服转购阪泰的，门店的人，都会尽量让他去买阪泰的货。”
“店头推销的力度大了，我的出货量就会比原来多......”
“一般来说，这个因果关系是必然的。”
白斌思忖了一番，觉得尤劲所说，至少从理论上来讲是合情合理的：“那我就拭目以待。”
尤劲却再次把身子往前一倾，直勾勾地盯着白斌，沉声道：“不过，唯独你们登跃，短期内的销量，可能不升反降。”
白斌一怔，而后强笑：“这么说来，尤总的计划里，还有什么漏洞？”
“不是我的计划有什么漏洞，而是我在镇压价格战的同时，还要堵住一个漏洞。”
白斌隐隐察觉到，这所谓的“堵漏洞”，就是针对他的。
再迎向尤劲直勾勾的目光时，白斌的瞳孔渐渐收了起来......他也不说话，脸上阴沉的表情，似乎是在说：出招吧。
尤劲并不卖关子：“终端有奖举报的内容，有两项。一，是刚才说的，低于建议价售货的行为，二......则是谁在销售外区的货。白总先前不是说，窜货的事不好管么，我就来看看到底好不好管......”
话至此处，尤劲的瞳孔也猛地一收，发直的目光中，有了隐隐的威胁之意：“往后，东北、华北以外的市面上，被人发现一台登跃的货，我就扣你五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