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小女孩拿起一个豌豆荚,用力挤开,仔仔细细地把剥出来的豆放到小篮子里,然后又拿起另外一个。
她是如此的专注,仿佛整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影响到她,只要她剥好豌豆,就能从这个世界解脱一样。
甄渐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问出“阿毛,是你吗”来。
如果说之前丁一在垃圾场里突然后跳时他还有点儿懵逼,那这一次他就是完全明白自己从脑袋里射出来的银星是什么东西了——那当然不是闪光的头皮屑。
这小女孩的剥豆行为看似莫名其妙,其实是正好接住了甄渐那句“我真傻,真的”——那不就是祥林嫂经典台词的后半段吗?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
你看,就是这样。
当时甄渐满脑子都是自己像祥林嫂一样傻,然后那银色星光一射出去,小女孩就变成祥林嫂家的阿毛了。
而丁一那时候呢,则是他走马灯一样回忆到房东跳楼证明自己不是普通人,所以丁一就学着房东来了一个后跳,然后银星就射出去了。
所以他推测自己的技能多半是跟触发它时的脑子里想的东西有关,他当时想什么,被射入银星的人就会把自己代入到什么人的身份,说那人应该说的话,办那人应该办的事儿。
不过这里还有个疑问:代入进去的角色必须是人类吗?
甄渐看向地下的一男一女,他们两个还是昏迷状态。
他记得祥林嫂接下来的话是: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掏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口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
如果自己推测正确的话……
甄渐对小女孩挥了挥手:“阿毛,过来。”
小女孩听话地放下手中的豌豆,走了过来。
“走,跟哥哥走。”他说,然而小女孩没动,甚至拉她的小手她也不动,像根木桩子一样。
怎么的,叫阿毛她就有反应,自称哥哥她就装听不见?
“那……跟叔叔过来?”他犹豫地说。
还是不动。
看起来当吃了他一个技能的人代入到某个角色之后,就必须按照那个角色的身份跟其交流,否则就会视而不见。
难道真要甄渐把自己代入成祥林嫂,要他说“跟妈妈过来”?这对于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来说,也太羞耻了吧?
男生有当别人爸爸的喜好,但很少有想当妈妈的!
“把灯关了呗。”“叫爸爸。”
这是男生寝室里的常见事儿。
但如果把以上对话变换一下呢?
“把灯关了呗。”“叫妈妈。”
卧槽,这一想都让人毛骨悚然好吗?
母亲是伟大的,但以妈妈自居的男生绝对不正常!
甄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这简直比让他变成玩具兔子更可怕,他的男性基因绝对不允许他开这个口。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店伙计发出了一声呻吟,这是眼看就要醒了。而他旁边的女人,竟然长开了嘴,发出了狼一样的低吼。
他的猜测是对的,祥林嫂的对话里除了阿毛之外,还涉及了几个帮她找孩子的人,再有就是狼。而他的这个破技能,显然是让被银星击中的人随机变成他脑海里念头里的人,或者动物!
而这女人变成的狼,苏醒之后肯定要像祥林嫂说的那样,吃掉“阿毛”。
甄渐痛苦地流下了眼泪,感觉自己体内的男性Y染色体都在发出悲鸣,却不得不发出一阵怒吼:“阿毛,跟妈妈过来!”
这招果然好用,小女孩眼中飞快地有了神采,如同三岁小孩一样蹦跳着就直奔他而来。
甄渐连忙引着她跑出屋外,然后推着她上了屋顶——石屋的好处就在这里,每一块石头都没经过打磨,到处是可供攀爬的棱角,爬上屋顶比爬树简单多了。
等他也爬上去之后,就听见屋子里一阵人学出来的狼嚎,紧接着就是店伙计一声大叫:“唉呀妈呀,有狼啊!狼吃人啦!”
看样子店伙计比较倒霉,他没变成狼,而是变成帮着找阿毛的村民,然后两个人就搭上“戏”了。至于戏的种类嘛,从屋子里“劈了扑通”的声音来看,是一出武打戏。
这也算是恶有恶报,谁让他把甄渐和袁刚的信息卖了,让那两个强盗来杀人劫财呢?
甄渐听着脚下石屋里传出的阵阵哀嚎,四下眺望。
他大概知道自己的技能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有几个问题需要搞清楚:
他的技能必须是生死关头才能放出来吗?
这个技能确实拥有让那种合体怪物复原成人类的能力吗?
技能的持续时间是多久?
冷却时间是多久?
银星的释放数量最多有多少个?
除了把脑子里当时所想的东西打入目标脑海内之外,还有别的作用吗?
这个技能有成长性吗?
自己还有其他技能吗?
甄渐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些事情都搞清楚,这样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线里生存几率才会有保证。
所以他需要赶紧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好好研究一下。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有个学习过魔法或者神术的人帮他分析分析,最好再给他讲讲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他现在还对这条世界线一无所知呢。
本来这件事交给袁刚就可以了,可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竟然和普通镇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想到这件事,甄渐就觉得牙疼,自己还得跟他解释:“我是那个掉毛的玩具兔子,对对对,就是走路时脚下带声的那个。”
算了,等真见到他再说吧,说不准一直等到自己回去,都再也不会碰到他了。
唉,其实房东当时也没告诉自己怎么回去,得慢慢摸索。
不过,活着就好,现在的状况总比他是个玩具兔子强多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从玩具兔子变成人了。
甄渐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啪啪啪”地拍着胸脯给自己鼓了鼓劲,才对身旁的小女孩说:“走,跟妈妈找个安全的地方去。”
哪知那小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我妈,你是棍子精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