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说她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会跑来质问我。”
要是往日，这孩子定回来质问他。谁知，他不仅没有，还温顺谦和，像换了芯子。
老爷子的眼底有欣慰流露，他继续道:“那群臭小子没让你受委屈吧？”
重重地拍下手中教案，老人看着笑容真诚的少年，叹了口气，轻拍他削薄的肩头。
“你……”
“没有。”
何晏书打断他的后续，他看着面前眼角微红的老人，眸中笑意浮起几丝怀念，风轻巧一吹，就淡了。
“我都知道。”
他轻轻摇头，继续道。
老人一愣，眼中惭愧才少许，今天的事闹得大不大，他怎会不知。其实，也可以不让他去的，只是这个方法更加一劳永逸。
井高的A班，不仅仅是井高的冲锋班，升学率的代表。
也是背景的象征。
那群学生有资本，也更有傲气。他的身份去代课，受委屈是必定了，但是何晏书若能得他们一分半点认可，在这学校也会好过许多。
少年身世清苦，明处有他帮衬，可暗处他也鞭长莫及。
老人一笑，这小子居然能懂他其中的良用苦心，“不愧是我李清胜的学生。你若是受委屈了，给老师说，老师去收拾那群兔崽子。”
同样是毫无背景，老人可向来不给富家弟子面子。他年少有成，选择抛弃企业家的路，走进教育事业。
几十年来，手下学生不少，在社会上有一定地位的佼佼者，比比皆是。所以，他训起学生来，可完全不看他们家世。
少年垂眸，余光从老人腹部划过，笑道，“好，老师也要注意身体，少吃辛辣，多去……医院检查身体。”
他话语微顿，少了几分笑意。
少年话语中少见的庄重沉稳，让李清胜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不过转瞬便被少年对自己的担心而打断。
他放在少年肩头的手指微微颤抖，暴露了主人的惊讶。
他显然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知道他的喜好。
不过少年这份心意，倒是提醒了这个孤家寡人。李清胜一直都身患胃病，又嗜好辛辣，最近学校工作多，的确许久不曾去医院看看了。
“好，老爷子我改天去看看。”
李清胜收回手，推了下挂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偶然一眼便让他心软不已。
少年宽松的校服敞开，隐约露出一截黯淡无光的钢笔杆子。那暗金底下是洗得面料单薄的衬衣，但好在雪白干净，跟那笔杆相得益彰。
那是他送的钢笔，少年一直带在身上。
想来自己膝下无子，这孩子是个好的，从未辜负他一番教导。
不过，以少年以往的敏感自尊……
“你……回教室吧。”
老人对上何晏书疑惑的目光，欲言又止，将前年的养子想法打消。
另一边。
乔菲揣着一条巧克力回教室，却被拦在了教室门口。她看着面前一脸郑重严肃的“棕毛狗”，手背青筋突突。
“没被揍够？起开。”
乔菲往旁边走，乔羽就往旁边堵。
“好狗不挡道。”
乔菲没动了。
她双手交在胸前，直直看向乔羽，那眼神鄙夷，真像在看狗。
乔羽脸黑，但由于某些原因，他咬牙承下了。他侧过脸，神情有点扭捏:“那不是，刚刚，我听说你帮我家千千的事儿……谢谢了……”
吞吞吐吐说完。
他每多说一个字，乔菲就想把他狗腿打断，等他说完的时候，乔菲一张脸乌云密布。
“谁家的？千千？”
乔菲语气森冷，不待他反应，对准他膝盖就是狠狠一脚。
“啊，乔地痞……你真混蛋……”
乔羽抱着膝盖跳脚，他脸上尽是痛苦，嘴里还继续说着乔菲坏话。
乔菲见他气得脸上泛青，心里就舒服了，她绕过乔羽准备进教室。
“对了。”
乔羽刚刚那一提，她又想起那三个女生，确实眼熟。
“又怎么了？”
乔羽语气里尽是不耐烦，还有对乔菲的极度不满。
“见到那三个人了？”
“嗯。”
乔羽突然正经了几分，他背着乔菲眼底阴沉，似风雨前夜。
“最近，多跟着她们。”
乔菲余光见乔羽靠着墙，抱膝的手放下，他低着头，蓬松棕毛将他眼眸遮盖。
入耳是他极其嚣张的低语
“切，几个渣渣。”
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个乖戾的乔羽。
乔菲转过眸子，走进教室里，她前面是向她招手的林语千。她对周围的小声议论充耳不闻，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待她走近，林语千开始解释。
“乔乔，刚刚有三个女孩子好奇怪，跑过来一直对我说对不起。”
“而且，我都不认识她们……”
乔菲落座，耐心地听她讲话，她见林语千面上有些慌乱，眼睛迟迟不该对上她。
像只懵懂受惊的兔子。
待林语千的情绪慢慢稳定，乔菲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打开，抿了一口茶水。
刚刚在楼梯间话说得多，她润了下嗓子，“林乖乖，我都知道了。”
林语千浑身力气被抽走，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她声音细小，“乔乔，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连反抗都做不到。”
“多久了。”
乔菲放下杯子。
“就昨天。”
想起初中时，林语千忍了半学期，她才知道。
这次，着实让她有点诧异，乔菲语气里带上笑，“林乖乖，你以后就这么干。”
林语千没听懂，她抬起眸子询问乔菲，见她继续道。
“早点表达，就早点处理。”
林语千懂了，耳根子泛红，她想起今早她对名字的反应。应该是那个时候，乔菲就猜到了。
“谢……”
看着乔菲微冷的眼神，林语千把后面的字咽下去，对面人的棱角才柔和点。
发小不言谢，林语千想，确实是这个理。
“对了，乔乔，你上次让我问的，我问我爸了。就是，关于你那个爱做梦的朋友……”
她的低落情绪被乔菲拂去大半。此刻，陡然想起一件事，眼眸微亮。
“我姐的朋友。”
乔菲打断她。
林语千见乔菲更正她的话，有点疑惑她偏偏要点出这里。因为，以前她都不会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她又想了想，乔乔的朋友好像确实不多，也就继续道:“好吧，乔岚姐姐的朋友。我爸说，长期做同一个梦，多半有病……”
感受到旁边的低气压，林语千梗了下，连忙补充道:“心理病，要么就是对那个地方有些依恋，心底印象深刻……”
乔菲抬头，看着她，“不是依恋。”
那种死亡之感，怎么可能会有依恋。
她肯定的语气让林语千奇怪，但她也没管，就转到另一方面继续道:“那就是后面一种了，心理阴影。乔岚姐姐那个朋友可能是以前遭遇了某种变故，心里有潜在的阴影。虽然平时不知觉，但对那一刻的东西印象极深，通过梦这种媒介反应出来。”
林语千说得有些无聊，她的手把玩着乔菲的指节，偶然抬眸，见乔菲听得极其认真。
“不过，乔岚姐姐那个朋友跟你很要好吧？”
思考被打断，乔菲还停留在前面的话，她睫毛颤动，看不出眸里情绪，“没有变故。”
乔菲声音沉沉，还有点哑，里面没情绪。像是厚重的古典合拢，闷闷地打在林语千心底。
“乔乔”，轻声唤乔菲，林语千感觉到她的情绪好像有点低，以为是担忧姐姐的朋友，便继续安慰道:“不要担心，你可以带她去我爸那里看看，或许……”
“林乖乖，没有变故。”
乔菲再重复了一遍，她的眸子落在林语千身上。
“嗯？怎么了？”
林语千咽下后面的话，她面前的乔菲正盯着她。
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可黑眸里很空，像是茫茫黑夜起了雾。她很迷茫，像是走错路的孩子。
“没什么，我有点困。”
乔菲看着林语千不知所措的模样，意识到自己的片刻失态。她回神，伸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表扬道:“有用，你做得很好，我很高兴。”
乔菲在回答她最先的问题。
林语千闻言，渐露笑颜。
她喜欢乔菲夸她，她也知道乔菲的话其实不多，也不会夸人上天。但只有乔菲，也只有她才会一直强调林语千是被需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