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悦总觉得自己的孑然一身。
生活的味道是郁郁寡欢的,就像不生不死的自己。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找出口,却总是撞得头破血流。
六个星期的一天晚上,我在地下室的门口看到她单薄的身影。
秦的眼睛是美的,曾经是多么的流光溢彩,可是如今就像失了光泽一般黯淡无光。她远远地看着我,我们两个在目光相遇的时候才会有一丝慰藉。
“进来吧。”
我不知道说什么,什么可以说,又或者能怎么说。
秦悦就软软地坐在床边,一声不吭,不声不响。灯光就微弱的打在头顶,影子都是短促的。
我问:“你怎么来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我想,我想离开这里。”
她还是回到了原来问题的起点。
“怎么走?”
“我不知道。”
我默默的看了看窗外,胖姨今夜或许不会回来。
“去哪?”
“深圳。”
“为什么?那么远。”
“我不想待在这里,哪怕是一口空气我都不想呼吸。”
秦悦突然掩面痛哭,肩膀微微抖动,她此刻如同战栗的刺猬,浑身上下都紧绷着尖刺,非常决绝。
“我一定要走。”说罢她看着我。
“你呢,和我一起吗。”
或许在我们这个年纪,冲动是唯一保护一个人的途径,尽管走的路充满迷茫,但有一颗明亮的心,在无尽的黑暗里闪着光,这就足够了。
我们简单收拾了行装,或许我们没有行装,肉体就是全部的家当。我告别了胖姨,我告诉她或许我还会回来,或许我还需要一个小小的地下室,她不以为然,说,只愿意给我留一张床。
秦悦只带着一个硕大的背包,带着钱,我问她的小后妈怎么办,她闭口不谈。
于是我们俩各自带着心事踏上了路。
火车票是秦悦掏钱买的,硬座。
长这么大我头一次坐火车,我有一种远离家乡重新开始决绝,也有一种不舍,不舍熟悉的过往。
我们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没有人来送,没有人来寻找,我们迎着风,看着远去的树,是有点幸福的。
——————————————————————
抵达深圳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
坐在火车上不是欣赏风景的美好,一筹莫展的未来还在等着我们。
“我们第一步,要干什么?”
距离抵达深圳还有两个小时,秦悦开口问我。
我轻轻一笑,“是你主张要出来的,可是你又不知道第一步干什么。”
秦悦有些脸红,低着头拧着手指。
“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她轻声“嗯”了一句,便再无下话。
火车的速度在慢慢减退,我想,已经到了深圳了。车窗外的天是黑色的,隐隐约约还有一些路灯的昏影在闪烁。
秦悦的手扒在车窗的缝隙里,额头抵着玻璃,一个劲儿的往外看,她还是一副孩子的模样,毫不畏惧。
“这就是深圳吗?”她闪着羽睫痴痴的问我。
“应该是,我觉得是。”
车票上赫然写着目的地“深圳”两个大字,没有错,我们来的就是深圳。
跟着人,我们提着行李,慢慢地一步一步挪出车厢。
车站门口已经停满了前来拉客的的车司机,把出口堵的严严实实。
“我们,我们别坐车了,找一个附近的青年旅社住下吧。”秦悦拉拉我的手,在火车上坐了许久,我们的双腿好不容易得到了释放,于是我答应她步行去旅店。
跟着地图,我们找到了一家青年旅社。
已是深夜,深圳的马路上灯火不息,才是华灯初上的模样,高楼大厦闪烁着变换的霓虹灯,澎湃了我们的内心。
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你好。”
我们踏进一家青年旅社。
“你好。”前台的年轻女人缓缓起身回应。
我说:“我们想住在这里。”
“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秦悦从背包里掏出一张身份证。而我丝毫未动。
“怎么了?”
秦悦见我一动不动,疑惑的看着我,前台的服务员也盯着我。
“我,我没有身份证。”
秦悦微微皱眉,在合法的地方住宿必须出示身份证,负责无法住宿。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买的火车票?”她轻声问我。
我微微出声:“马路上,有黄牛,卖的黄牛票。”
女人见此状,依旧微笑道:“不好意思,没有身份证无法办理住宿,只有她可以住下。”
她指了指秦悦。
我把秦悦拉到一旁,“你怎么会有身份证?当初买票的时候你没告诉我啊。”
“咱们是分开买的票,我后妈为了给我办保险,在我前两天刚满十六的时候就办了。”
我有些心焦,疏忽了这些。
“要不,你先住下吧。”
“那你呢?”
“我不住在这里,我就在马路边上等一夜,明天咱们去找房子。”
秦悦着急的揪着我的手:“多冷啊外面,到了深夜......”
“别说了,我拿几件衣服,你住下吧,护好东西,一早就走。”
秦悦忍住眼眶里的泪水,点点头,我们回到前台。
“给她办一个住宿,我不住。”
女人很利落的解决了手续,我多穿了几件衣服,秦悦被女人送上楼。
出了青年旅社,我的心有些空,慌乱中夹杂着一丝恐慌,双腿发软,现实给了我实实在在的下马威。
我坐在马路道牙边,抱着双肩,等待漫长的黑夜过去。青年旅社的大厅灯光露出幽幽的光撒在我的身上,我还有些许的安全感。
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坐在马路上,至此我才知道什么叫做闲杂人等,无人约束,无人看管,无人注意,冷冷清清的等待时间的消逝。
或许我过惯了这样的生活,才发觉自己并不感到害怕,而是有一种,落叶归根的踏实,我好像有了一层屏障,可以保护我,护着我的内心。
“你进来吧。”
女人清清楚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猛不丁站起来看着她,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笑着看着我。
我打着磕巴问:“我?是......是我?”
女人温柔的假装环顾四周,“这里还有别人吗?”
“谢谢。”
我跟着她进了前厅。
青年旅社的厅不大,但是足够再加一个我了。
“谢谢。”我反复说着。
她说:“你年纪不大。”
我乖顺的点点头。
“这么小就离开家了?旅游还是......”
“不是旅游。”我抢着她的话。
女人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我,然后不可否置的摇摇头,像看懂了一个我。
“慢慢来,总要走这条路的。”
她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留给我一条薄毛毯。
感恩戴德这种词,只能用在最苦的时候,拉你一把的那个人身上。
我总要走这条路的。
不早不迟,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