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陈望北坐在百草园的石阶上思索着昨夜和陆夫人的交谈。
两人虽说不至于开诚布公的把心里话掏心掏肺的说给对方听,不过起码还是建立起了短暂的信任。
陆夫人丝毫不介意的将自己嫁到陆府的缘由娓娓道出,并且也大方的承认自己的确也在寻找北楚传国玉玺的下落。在这一点上,陈望北觉得对方也没有理由去诓骗他。
难不成还是一种试探?
兴许是吧,不过他的确对那什么传国玉玺一点念想都没有。
前世奔波了那么久,什么艰难的任务在他面前还不是手到擒来。就像常人所说的那样,年纪轻轻便取得了他人一辈子都难以达到的高度。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在命运的捉弄下最终落得个镜花水月一场空,只得和地府的崔判官来一场心力上的较量。
权利和金钱可以说对于现在的陈望北而言那真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人家现在追求的可是精神上的自我超越。
自由才是一切!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陆府我还非得留下不可了。”陈望北扭了扭微微僵硬的脖子内心终于做出了抉择。
如果没有昨夜,兴许以陈望北的性子会继续帮助陆家,该做的工作也会一个不少的履行。
但若是真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那他绝对会二话不说的离开。
没有了性命,拿什么去追求所谓的自由啊。
可现在却不同了,一方面是陆夫人已经把话说到那份上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已经入了他的耳朵。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在别人眼里他现在的确是和陆府这条快要翻了的船绑的死死的。那群藏在幕后的人,一旦得手后自然不会那么大发善心的留下活口给自己徒增话柄。
另一方面,多日的相处过后。尽管陈望北自己不愿意承认,可事实上他自己的内心的确已经对陆家的人和物产生了感情。
无论是冷若冰霜的陆晴歌,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陆雪梨,甚至就连端庄典雅的陆夫人,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
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自己一向冰冷的内心不知为在从地府来到这里后竟会变得如此。
心软,可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该有的品质啊。
“唉,就当是自己前世早了孽,这一世老天让自己来弥补的吧。”陈望北摇了摇头苦笑道。
既然自己的转变连自己都控制不了,那就干脆不去想了,做好眼前才是最为重要的。
百草园门外的不远处,陆雪梨提着一筐吃的迈着轻快的步伐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
面露喜色,丝毫没有因为昨夜娘亲对自己发火而感到苦恼。
“喂,小陈子,你发什么愣了?”陆雪梨从后面突然给某人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只见这人假意踉跄的往前扑了过去,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这可把单纯的陆雪梨吓坏了,她可没想到就这么轻轻的一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手中的竹篮轻轻的往别处一推,篮子就好像受了什么魔力一般不紧不慢的向不远处的石桌飞了过去。
同时,自己赶忙向前跨去,速度之快远超过了陈望北。
看样子,是想在某人摔倒前将其扶住。
谁知失去了平衡的陈望北竟然突然停下了向前的趋势,好似是崴了脚一般直接倒了下去。
陆雪梨微微一愣,她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啊,怎么会这样。
眼看陈望北的身子快要坠到地面了,贝齿咬了咬想也没想的一个大跨步随后半跪伏在地上。
竟是要用自己的膝盖去接住陈望北的后脑。
只听“哎呦”一声,某人苦着脸喊道:“是谁这么缺德啊,一大早吓死个人了。”
可怜我们单纯的陆二小姐一脸愧疚的看着躺在自己膝盖处的陈望北小声嘀咕道:“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
感受着后脑处柔软,陈大杀手偷偷的笑了笑。
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糊弄。
即便失去了前世的身手,可该有的警觉他怎么可能会丢了呢。
自打陆雪梨出现在自己身后三丈处的时候,这家伙就发现了这个蹑手蹑脚的小魔头了。
不过因为自己没有回头暂且看不到,所以并不知道这妮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打算静观其变了。
直到陆雪梨出声后,某人突然起了逗弄她一番的心赶紧装作被吓到的样子。
“二小姐,你怎么在这啊?”只见这位影帝面上的惊恐之色仍未褪去的说道。
陆雪梨尴尬的看了看别处道:“我这不是听娘亲说你今天又要回染坊了么,所以过来给你送点吃的。”
瞧一瞧,这才是贴心的小棉袄嘛。
没由的突然升起一股小小的愧疚之感,也就不打算继续逗弄这丫头了。
陈望北作势就要起身,虽然有些舍不得这人生第一次享受膝枕的感觉,滋味的确舒爽的不要不要的。
谁知陆二小姐出手压了压他的身子道:“你先别起来,我看你刚才好似是崴了脚,这种小伤要是放着不管的话可能会留下病根。是这,你先躺着我帮你看看。”
一听到这话,陈望北心里那是感动又心慌啊。
他可是知道自己刚才这么一甩完全是自身演技的功劳,哪里是什么崴了脚啊。
要是被这丫头知道自己骗了她,那结果可还真不好说啊。
毕竟乖巧的时候她是真的乖,暴力的时候那也不含糊啊。
“不,不用了,也就刚才一时没注意而已,回头我自己擦点药酒就行了。”陈望北赶忙说道。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陆二小姐更要急着看看了。
本来这妮子已经够愧疚了,因为她贪玩造成现在这种局面,要是真的让小陈子的腿出了问题她可是会很难过的。
在她看来,自己这个忠心的仆从肯定是不想要麻烦自己,所以强忍着疼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行,我必须要看!”皱了皱紧致的鼻子说道。
不得不说,这俩人在某些点上还真是莫名的相似。
都是那种自己认准了的事,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就算是撞了南墙也不打算回头的主儿。
眼看陆雪梨抬手准备往自己的裤腿抹去,陈望北一个侧身在原地像是转轴一样挪了半圈。
“别别别,二小姐这要是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啊。”赶紧找了个理由搪塞道。
陆雪梨疑惑的看了看躺在自己膝盖处的某人,突然小脸一红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随后连忙摇了摇头道:“哼,小陈子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调戏了。你是不是忘了最初来府上的时候,是谁追着你屁股后面打的?”
这话题不说还好,一说两人竟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穿着裙子从天而降的陆雪梨坐在某位杀手的身上,不巧那下身的一抹白色是那么的耀眼。
“我呸!陈望北,你想什么呢,这丫头才这么小!”陈望北赶紧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场景驱散掉。
而红着脸的陆雪梨一言不发半跪伏在地上。
正回忆着踹某人屁屁的时候,低头恰好看到了一双乱瞟的眼睛。
四目相对,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迟钝归迟钝,可再怎么样也是个姑娘不是,一下子便领悟到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
“小陈子,你你你,你乱看什么呢。”
陈望北本来就做贼心虚,被这么一说更是心里小慌了一下。
连忙解释道:“没有,我哪也没看。刚才小腿有点疼,所以下意识的看了你一眼。”
话音刚落,陈望北那简直后悔的不要不要的。
自己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啊,本来话题感觉都要被引开了,只要装作没事发生那自己再演演戏就可以站起来了。
可谁知道看到这妮子的样子,竟然会多出了那么一丢丢奇怪的感觉,难不成是昨天夜里和陆夫人深谈的后遗症?
“对啊,你不许再打岔了,老实待着我得看看。黄爷爷可说了,有些伤是内伤,如果放着不管的话问题可会很严重的。”陆雪梨摇了摇头又准备去扒拉陈大杀手的裤腿。
算了算了,大不了再用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得了。
不然如此零距离的接触下去,再搞那么一会儿他可真怕自己会生出什么邪恶的念头来。
陆雪梨一看陈望北也不挣扎反抗了,偷偷地笑了笑。
“小陈子,疼就直说嘛,忍着多不好。看看,忍不住了吧,还是得我出手。”
这位陆二小姐直到这个时候,还以为某人是因为自己疼的忍不了所以放弃抵抗了呢。
正当陆雪梨的小手碰触到裤腿时,身后一阵暴喝。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声音虽然清冷,可掩盖不住其中的怒意。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地上的陈望北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脸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而陆雪梨这丫头那就更不堪了,就好像被人抓到做坏事的现行一样,可怜兮兮的望着身后的人不知道说些什么。
“天哪,老姐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找小陈子啊。以她对小陈子的感情,完了完了!现在就是有嘴也解释不清楚了啊。”
让自己老姐喜欢的人躺在自己膝盖上,还被人家当场给逮住了。
这不是自己藏在阁楼里面那些江湖书籍里面写的那些狗血事情么,还真被自己碰到了。
要说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呢,其实要数一脸懵逼的陆晴歌了。
这位大小姐本来对自己的情感还处于迷离状态呢,对于某人的感觉还处于探索期。就以面前的情况来说,她该说些什么呢?
指责陈望北?以什么身份去说啊,难道拎着人家的衣领大骂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不成。
可人家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啊。
以姐姐的身份去说?可万一雪梨这丫头也喜欢上这个混蛋了呢,那又该如何是好啊。
感情上宛如一张白纸的陆晴歌在大喊一声之后,彻底哑火了。
她只知道自己刚才很不舒服,可现在不光不舒服了,还忒别的尴尬。
好在地上的某位仁兄那是在夹缝中生存惯了的,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便想好了对策。
只见他痛苦的揉着自己的小腿处说道:“啊呀,怎么这么疼啊,不会是骨头裂了吧。”
旁边的陆雪梨一听,马上反应过来了。
对啊,自己这不是给小陈子看腿么,干嘛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
“姐,小陈子刚才摔倒了,我是怕他的腿出了问题。”陆雪梨赶忙解释道。
陆晴歌看着陈望北略微痛苦的表情,又撇了撇自己妹妹一脸的认真。
“难不成我真的误会了?”
随后又赶紧摇了摇头,误会啊屁啊,这有什么好误会啊。
搞得好像自己真的和这个混蛋有什么呢。
甩了甩手道:“你们两个,一个是我们陆家的小姐,另一个是仆从,就算再怎么样也给我注意一下影响。腿伤了那就拿点药酒过来,这么个样子被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陆雪梨可爱的吐了吐舌头,看来自家老姐是相信她说的话了。
地上的陈望北也是松了一口气,“是是是,大小姐教训的是,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随后赶忙装作挣扎的样子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坐到了一旁的石阶上。
陆雪梨不满道:“小陈子,你不行就别逞强好不好。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问黄爷爷要上几瓶药酒,他的那几个宝贝可管用了。”
一溜烟,这丫头的人影都没了。
看到自己的战友就这么离去了,陈望北还能怎么办,只能暗骂一句小叛徒。
随后一个人面对来自陆晴歌询问的眼神。
“行了,别装了。你的身手我虽不知道,可娘亲也说过寻常人等想要近你的身也绝非易事。你那点伎俩糊弄一下我妹妹还行,在我这就别装了。”陆晴歌突然冷冷的说道。
好家伙,不愧是母女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说话的语气,简直是一模一样。
苦笑道摇了摇头站起了身子,“这不是怕大小姐误会么。”
碰到这精明的母女俩,有啥子办法呢。
“果然,你在骗我!”陆晴歌突然指着陈望北说道。
刚没走两步的陈大杀手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情况?
这丫头不是知道自己的腿是装的么,难不成刚才是在诈他。
那真是一种终日打雁最后被雁啄瞎了眼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是,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啊?”陈望北决定在做一下最后的抵抗。
可惜人家陆晴歌根本就不听,冷着脸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石桌上扭头就离开了,真的是不带走一片云彩。
看着石桌上的两个木盒,从里面散发出的食物香气让某人更加蛋疼了。
本来还觉得有些饿,现在真的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一个跑了,一个被自己得罪跑了。
造的什么孽啊。
长叹了一口气,陈望北提着俩盒子东西径直的朝着门外的马车走了去。
陆府的后院内,一间书房中陆夫人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桌面上,摆放着一张信纸。
从一旁的封泥来看,是才拆开不久的。
而那红字的落款,赫然写着陆成毅三个大字。
陆夫人轻轻的拿起信笺,修长的手指情不自禁的将信纸掐出了一道道印字来。
“陆成毅,你这家伙到死都不愿意来见我蔡凝素是么?”
轻轻的将信装回了信封内,陆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双触碰过信笺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什么,一旁墙上挂着的青锋剑发出了一阵阵鸣叫。
信笺听管事说是由一名孩童送至到陆府的,一开始门房还以为是来骗取钱财的,不过好在赵管事有事出门恰好碰见了。
至于到底是谁交代给孩童这个任务的,本来身为行事谨慎的赵憩还准备查上一番,不过陆夫人阻止了他。
尤其是现在看到信里的内容后,对于信的源头出自哪里更加没有兴致了。
人都已经不在,又有什么好查的呢?
“陆成毅,你有你的选择,我蔡凝素凭什么不能有我的抉择?”陆夫人缓缓站起了身子看了看门外。
赵管事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东西,感受到来自屋内人的目光后赶忙抬起了头看过去。
已经快走至门口的陆夫人冷声道:“信上并没有说出玉玺的下落,你去联系一下那些人,就说既然想要东西那就把该有的诚意拿出来,不然到时候落到别人手里大家都得不偿失。”
在陆府待了二十载的赵管事欲言又止,只能先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陆夫人看到这一幕不屑道:“赵憩,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怎么?既然信不过我的话何苦待在我这里这么多年呢。信我是不会给你看的,选择去还是留你自己看着办。”
“蔡凝素,这不合规矩。”赵憩终究还是出声了。
听到这话,陆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规矩?你竟然站在陆府里跟我这个女主人讲规矩?赵憩,你还真以为你依旧是那个戒律堂吆五喝六的人么。别做梦了,他们派你来我这儿,真的仅仅是盯着我这么简单么?”
赵憩的手忍不住握了握,随后又缓缓的送了开了。
虽说他们二人都出自一个地方,可自己的身份往开了说终究不过只是戒律堂的一名长老。人没走,茶还不算凉。可眼下这都二十年过去了,那茶还是不是茶都已经说不准了。
“蔡宁素,你嘲讽我我接着便是了,想来又有什么的。我就算再可怜,可有你可怜么?长老我大可以不做,有什么的。掌门你能不做么?”赵憩回嘲道。
听到掌门二字,陆夫人的面容终于凝重了起来。
不过也只是短暂的沉默罢了,强提了一口气的她沉声道:“我可以不做。”
此言一出,赵憩愣了愣。
陆夫人眯了眯眼睛道:“还是那句话,现在的我是这座府邸真正的女主人。现在是,未来也是。赵憩,怎么选是你的自由。今天的一切你大可以禀告给那些人,就像这十多年你做的一样。不过后果如何,你这个聪明人不会想不到吧。”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赵憩咬了咬牙。
已经站在门外的陆夫人宛然笑了笑,“没什么,选择权在你的手里。反正横竖都是一个结果,你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赵憩哈哈大笑道:“赌一把,赌什么?”
“当然是赌你的命喽,还能赌什么?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你不会还想着别的什么东西吧。你我都清楚,这件事既然谋划了这么久,无论事成与否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以我的身份,再不济也就是后半生到天涯海角峰去面壁思过罢了,但总好过死了你说是不?”陆夫人说道。
一语中的,这也是赵憩此刻选在继续听眼前这个女人说教的原因。
从年岁上来将,他要比陆夫人大上不少。从辈分来讲,眼前这个女人甚至叫他一声世叔也不为过。
可从身份上来说,他却什么也不是。
怨么?为何不怨气。
可要是有用,他这二十多年浪费的时间又该如何呢。
罢了,反正自己的这条又不值钱,死也有个垫背的不是。
赵憩的双眸闪了闪道:“我的赌运向来不好,但既然你想要赌我也不介意陪着。”
“很好,今后跟那些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清楚了。能不能活,看天。选不选,看你。”说完,陆夫人又恢复了之前雍容华贵的模样。
一步一步的,离开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