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要去报仇。
当夜,她夜袭公主府,屠了合府上下。
公主府仍然是灯火通明,如今安静如冢,只是一个有繁华盛景的空壳。
鹧鸪夜啼。猩红的血液滑过利爪,滴落。缓慢地砸到地上。这一切比她预料中的容易得多。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人。
身影如同鬼魅,利爪直接剜心,一击必杀。生命中最后一声惊恐的呼喊噎在喉咙中,吞吐不得,恐怕只有阴曹地府能听见了。
她第一个杀的是昭阳。
随风潜入夜,随手偷把剑。密林在昭阳的床边坐下,将她唤醒,捂住她的嘴巴。
老实说密林曾幻想过无数次她手刃昭阳的情形,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看着昔日仇人眼里的恐惧,惊惶,不甘和仇恨,竟然忽然觉得厌烦,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漂亮话好。
一剑封喉。将剑随手丢在了床上,密林去了她曾经居住过的院子。依然是那样残破而寂寥。
殷嬷嬷还在熟睡。
密林不禁想,不知道当年她每日给怀孕的自己下药时,每天晚上,是否也能睡得这般安稳。
她同样叫醒了殷嬷嬷。殷嬷嬷看到了密林,也看到了抵上她的喉咙的利爪,吓得要惊叫起来,却发现她喊不出声音。
房间里静悄悄的。殷嬷嬷求饶,不停地说着什么。密林猜测她说的大概是什么,对不起,我错了一类的话。
“巧言令色,”密林笑道:“知道你错在哪里么?你不该劝我活下去。”下一秒,鲜血飞溅。
杀第一个第二个人的时候,密林还能平静地思考。再继续杀,杀,杀戮下去之后,密林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心跳快到像要蹦出胸腔,那是渴血的兴奋。她杀红了眼。
只有身体在动作,灵巧地仿佛是一只在风中翩翩起舞的燕子。周遭很安静。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越来越强的心跳,感官被放大数倍,一切都无比清晰,杀戮是她的本能。
这就是修士和凡人的差别。
她一个念头就可以使人噤声呼喊不得,轻而易举就能预判他们的动作,身体能弯折成不可能的角度,灵活地在刀光剑影中闪避自如。
她的双手是两只狰狞恐怖的爪子,健壮有力,撕碎人体仿佛是点破窗户纸那么简单。
护卫们开始丢盔弃甲四处奔逃,但是没有人能成功。她的弹跳力惊人,速度更甚,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试图逃走的人面前,拧断他们的脖子。
没有风,她的衣袂翻飞,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在跳着一种从未有人见过的舞蹈。在静谧的夜里,古老而原始,凶猛而残忍。心跳就是她的鼓点。
她所过之处,都是血肉模糊纷飞的断肢,血飞溅在灯笼上,花草上,身上。在她面前的人都有同一种念头——这不是人。这是一头野兽。
死亡降临公主府。今夜的密林就是杀戮之神。
……
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让人直欲作呕。月亮似乎也被笼罩上了一层血雾。钟齐被坚实的爪子掐着脖子悬空在莲池上。
他额头上和头发上都是血。他无法出声,却不是因为什么修士手段,仅仅是因为爪子越收越紧,他无法呼吸。
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窒息的恐惧使他的眼睛充血,眼珠子瞪得像要挣脱出眼眶。血染红了整个地面,流进了莲池。
莲池中也堆积着很多尸体。里面的阴鳍鱼躁动不安,哗哗游动着。
钟齐的头上披头散发,青筋暴突,口齿流涎,涕泗横流。眼里充斥着恐惧。嘴巴竭尽全力翕合,在说些什么。
密林将力道减轻,想听清他说什么——“救命……怪物……怪物……”密林笑了,“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被抓过来的路上,他看着满门被屠,妻儿被杀,哆哆嗦嗦地对她求饶道:“阿若,阿若,饶了我,我爱你啊!都是那妇人蛇蝎心肠,与我无关呐!你忘了么?咱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在岐山是多么快活!阿若,你放过我,我娶你为妻,回到岐山去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好不好!”
他跪在地上,哭告,磕头。磕在府中那些曾经和他最亲近的人的血泊中。
密林轻笑,“你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才是丑陋。”左爪将钟齐的心挖了出来,丢到了莲池中。
阴鳍鱼一涌而上,用鳍将心脏捅得到处都是窟窿。
爪子瞬间收紧,将钟齐捏得七窍流血,暴突的眼珠子肉眼可见暗了下去,失去生气。爪子一松,便“咚”的一声闷响,落入水中。
月色寂寥。
密林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作。
她的眼睛遍布血丝,浓得能渗出血来一样。可怖的利爪已经化为了双手,那手仿佛在血缸里浸泡过一样,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万籁俱寂。
密林的眼里泣出了血。一声哀号犹如杜鹃凄鸣。
没有任何预兆,原本好端端的晴空骤然降雨。像是想要洗刷掉什么一样。血泪和着雨水,滴下。
万箭穿心。
她天生无泪。无论受了多大的折磨和委屈,无论心里有多么痛苦。她就是哭不出来。如今她哭啊,哭啊,血泪融入雨水,哭声被雨声淹没。哭到再也流不出泪。
雨却没有停,无穷无尽,只管下着。冰冷无情。
密林在雨中不知道站了多久,神智逐渐清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淋雨要感冒。
骤然想到这个,密林自己也啼笑皆非。
她环顾这个她曾经生活了两年的人间地狱,觉得雨幕中的公主府很漂亮。
这样一座华美的驱壳,让人情不自禁想一把火烧了。但是理智提醒了她临行前燕十三的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