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炽灯似的炎日顶在头顶，却仍然能安静地在操场边拿着水和毛巾等待，内心的欢愉无时无刻不写在脸上的日子已经随着记忆远走太久。
记忆里没有嘈杂的吵闹声，只有他安静的英气的侧脸，下颌到颈部的线条硬气得不容有一丝缓和的余地。一如他说一不二的倔脾气。
当年为了能有机会接近他，懒惰如我却也爱上了晨跑。如今身边没有他，亦是像继承革命前辈优良传统似的，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就好似身体里的闹钟上了条，几年如一日的叫嚣着。现在是2017年2月28日，凌晨五点58分。
*第一章我怕我还没有警觉，但白昼已尽，献祭的时辰已过。——泰戈尔
北方的二月依旧是寒冬，脑子里突然想起小学教科书上配有柳树插图的一句诗“二月春风似剪刀”。可能是南方的春天一直停留在叶晨的心里，以至于背井离乡、多年未曾回家的人，因为多吹了一会儿凛冽寒风，就止不住对家乡燃起了思念之情。这不免有些……煽情。
下班前半小时，叶晨被老板叫去办公室谈了一下新项目技术开发的事宜。稍微不注意时间就已下午六点半了，出了公司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缓缓驶过叶晨要搭乘的公交的背影，叶晨竟然感觉那辆438号的车尾对着她吐舌头翻白眼，“天呐，我究竟在想什么……”。
站在公司门口看似是在发呆的这一会儿时间里，呼啸的北风并没有停止对叶晨全身上下的亲密接触，“啊啾~”......
喷嚏猛地一来，叶晨在心里鄙视了下这矫情的身体，遂将随意搭在脖子上的围巾赶紧又裹了两圈，从风衣里掏出一双小巧的皮手套慌忙套上。也不知是因为手冻僵了控制不住力度还是因为皮手套的年龄太大，原本就有滑线裂开的小口因为用力一扯突然“嘶”……划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叶晨微微怔了一下，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手套显然是不能用了。
“晨儿，上车。”就这么微怔的功夫，老板的车已经停在了跟前。
抬眼的瞬间，李汉森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迷茫的雾气。还没来得及惊讶她从未曾显露出的软弱，车外扫过一阵更猛烈的寒风，掀起了叶晨的风衣。
她不禁哆嗦了一下，眼里的雾气转瞬消失，水灵的眼睛朝左上角瞄了下，伸手打开了车门。
李汉森觉得有些好笑，每次她都东扯南山西扯海地拂了他的好意，却还是不会把事情处理得太难看。
这不，刚才在办公室油盐不进、厉声拒绝了他的人现在又乖乖坐到了车后座。
车开出了公司，汇入主车道后就等在了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叶晨从上车开始就一直低着头，盯着手套没有移开过视线。
李汉森从后视镜中看向叶晨的脸，小巧的一张脸大概和自己手掌大小，上嘴唇略厚于下嘴唇，此刻正微抿着，没表情的时候嘴唇有些微微往上翘。鼻梁微挺，最勾人的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眼尾处略微一勾。
阅人无数的李汉森突然找不到更准确的词语来描绘叶晨的眼睛，因为他至今仍然爱着这双眼睛。
彼时后座的人仍盯着那双破旧的手套看得出神。
“嗬，你从我手里拿走的工资和奖金不知能买多少款式新颖的品牌手套了，干嘛几年来都只盯着这双旧手套？”李汉森打趣道。
后视镜里一直低着头的人终于抬起头，沉沉吐出一口气，没有接话。
汽车平缓驶过路口往左开去，李汉森郑重地说道，“晨儿，刚在办公室给你说调往C市的事，真是利于你长远发展的难得机会。分公司设立于C市正是看准了其西南地区的交通枢纽这一有利地形位置，显然这是咱们公司扩展规模的关键时机。且以你目前的技术和经验，派你去独挡一面完全没问题。现在全公司上上下下没人不服你，董事会也已签署了你担任C市分公司总经理的任命书。”
“好。”后座的人眼神明亮，直视着前挡风玻璃外的车水马龙。
饶是那一个字代表的意思不是什么重要决定似的，她满不在意的态度让李汉森顿觉不爽，不禁让他咬了下腮。
然而叶晨是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人呢，她继续挑事，“你还喜欢我么？”
驾驶座上的人后牙槽紧紧咬了十秒，明显生气了，呼出的气也更沉了。三个字是从后牙槽里蹦出来的“你说呢？！”
她觉得有些好笑。
大抵初见她时，就被那滴溜转的眼睛勾走了魂还不自知。那天的叶晨一双眼眸黑得像夜晚浩瀚银河，黑透着亮，眼睛会轱辘转，李汉森觉得这个女孩铁定聪明。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叶晨来李汉森公司工作的短短两年，由她负责管理的技术部，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气氛，不仅解决了部门内部人员分工不合理问题，淘汰了一部分靠关系混日子的游手好闲之辈，力排他议。
她的专业知识过硬，定期亲自上阵培训，起初有些资历老点儿的员工，仗着自己年龄大，说话跟机关枪似的扫射她；明里暗里就是要挤兑她。可她不以为然，慢慢悠悠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先是用扎实的技术能力辅以叶晨独有的逗趣方式，在培训课结束后，让下边的技术人员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接着处理好了投诉部门技术类问题的客户，一一电话或是上门拜访，了解问题。在阐明自己的身份后，保证会在三天内处理问题，态度诚恳，说话时认真严肃，很容易感染那些原本对公司产品技术质量存有质疑的客户。
然后再从技术人员中挑选了几名原本在技术部就是刺头儿的五人，组建了一个team，针对这些投诉客户进行多次回访，力争让投诉客户体验到技术部门解决问题的决心，并让这些已经对这个品牌的产品失去信心的客户重新找回信任感，体会到公司对他们的关怀。
这些软硬兼施的方法让公司总经理李汉森对她刮目相看。
李汉森回过神来，眼前的她仿佛长高了一点，也或许是更清瘦了，才有这样的错觉。总之，李汉森觉得她比起当年初识时更加清冷了。
想到这里，李汉森也突然消气了。她一个人在外，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也不爱呼朋唤友聚会泡吧。日子过得比尼姑庵的尼姑还素，真的太委屈了。
“收起您那同情流浪狗的眼神，李总。”冷不丁的被她又是一怼。
李汉森彻底没了脾气，“咱们一起去趟V大吧。”
他还记得她每次有重大的决定或者难过的时候总是会回一趟她的母校，坐在人工湖边的凳子上发呆。
“不了，李总。”她露出一点笑容。
车流渐行，就在李汉森觉得会一路无话到她家时，叶晨却突然开口道：“送我到附近的商场就好了。”
“你的车还没修好？”李汉森没话找话道。
“嗯，快了。”不想多谈的语气。
很快就到了附近的商场，她微笑着与李汉森道谢，下车。刚刚车门锁上的瞬间听到了李汉森的私人手机响起，他也迅速的从路边驶入主车道。
叶晨走进商场，找到一家女士手套、箱包专柜。柜员说这副手套已经没有办法进行第三次修补了，建议换新的。
或许是从她脸上的太过失望的表情，知道了这双手套的重要性，于是柜员好心道：“女士，我再帮您问问原厂库房是否还有这款式的手套帮您调回，您看可以吗？”
“暂时不用了，谢谢。”
回到租住的公寓里，她关上门没有打开灯，随意扔了包和围巾，便坐在阳台上发呆。在帝都已经6年多了，突然有点倦怠了，身体里最开始满满的能量和热情现在有点不足了。
“我好像快没办法了”，叶晨捏着风衣口袋里的手套，迟迟没有动作。抬头看着不远处电视塔的灯光，“阿柯，这么多年漫长的等待里，我都快失去耐心和勇气了，拒绝别人靠近，忍受孤独，只等我心中的明月。”
在快要被寒风吹感冒前，回到了客厅，捞起包里手机正准备联系一下陈思蒙，就看见思蒙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晨儿，川海今天突然回国了，晚上一起吃饭哦，地址定位我发给你了！！！一定要来！！！”
花了40分钟赶到酒店，思蒙在大厅等着，看到叶晨就飞似的跑过来，八爪鱼似的抱着。“晨儿，你可算来了，太久没见他了，我居然有点紧张不敢进去。”
叶晨拍拍自己胸“走，让爸爸带你去见见那个臭小子！”引来思蒙一阵笑。
“思蒙宝宝，你的吴川海打算与你情定终身了吗？一回国就请亲友团吃饭啊！”
“嘻嘻，晨儿，你看我今天这个小鹿妆化得怎么样？”
“嗯！我家思蒙曲线妖娆，萝莉脸蛋御姐身材，今天就让川海和你洞房！”
“太快了吧……”思蒙嘴上不好意思，脸上可是笑开了花，俩姐妹开开心心走到包厢门口，打开门，却看到吴川海身旁坐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正低着头玩着PSP。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叶晨也愣了一秒，才拉着思蒙进入包厢坐在了仅剩的两个位置上，也就是主人公对面。
“川海，好久不见，这次突然回国是有什么情况吗？”叶晨紧紧握住思蒙颤抖的手，知道陈思蒙这个怂包这个时候肯定是只想逃跑。
一直没有抬头的那个女孩子听到这个声音从游戏机上转移了目光，抬头看着这个女孩子，四目相对后女孩子对着叶晨笑了，就又低头玩游戏去了。
吴川海不敢直视陈思蒙，“晨儿，我这不是念完书拿到学位就赶紧回来了嘛。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李涵，我未婚妻。”
叶晨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合着思蒙这两年异国恋都快种成一片荒唐可笑至极的绿光森林了？
其他大学同学也是一脸尴尬，都默契的赶集打圆场。
“晨儿，你和思蒙来得晚，赶紧吃饭吧。”说话的是刘昊，阿柯曾经短暂的室友。
“是啊，思蒙，你要吃什么赶紧给服务员说。”旁边的王亦婕也张罗着让服务员拿菜谱过来。
许久不见面的同学们都不想搞砸这次饭局，不管是处于同学情还是什么其他的目的。叶晨也明白，看了眼旁边的好姐妹不想闹大的眼神，也就顺着王亦婕递过来的菜单点了思蒙爱吃的鳕鱼和南瓜鲍鱼粥。
席间吴川海对李涵百般照顾，又是剥虾又是切牛排的，看得叶晨实在想发火。陈思蒙赶紧抓住她的衣角轻轻拽了拽，小声说道：“晨儿，算了，我不想让大家难堪。”
作为“爸爸”，恨铁不成钢的叶晨认真看着这个从高中就一直在身边的女孩，也明白她面子薄。毕竟是喜欢过的人，势必也是不想让吴川海当着大伙儿的面丢脸，看得出来对面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是和思蒙不一样的，能给吴川海带来更多便利和权势。不然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人怎么可能抛下大学时期苦追三年的女友呢。
刘昊将新上的粥放在了思蒙面前，对着叶晨眼神示意。于是她拿过思蒙的碗给盛了小碗粥，淡淡的说了句：“谢谢昊哥”。刘昊点了点头。
叶晨并不饿，简单吃了点就去洗手间了，出来的时候碰到刘昊，只见他靠在卫生间对面的护栏处抽烟，看见她出来赶紧把烟灭了，招手示意她过去。走近以后他终于开口，“晨儿，你这两年还好吧？”看见她点点头又说，“别拿已经离开你的人折磨自己，他多牛啊，说走就走了，这些年来音信全无。你也该有自己的人生了。”
“嗯”，是的，昊哥，我是真的想离开了。想回到离回忆更近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找回一点勇气和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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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包厢以后发现吴川海已经带着他宝贝未婚妻离开了，人也散得差不多了。陈思蒙还在那里乖乖等着她回去。“思蒙，走了”，话一说完思蒙就拿着俩人的包包站起来，对着晨儿笑着说，“晨儿，走吧。”
饭店门口等车的时候，思蒙缠着她“爸爸”故意发嗲，“晨儿爸爸，今晚我想和你睡。”
“走吧，回家吧，宝贝儿~今晚爸爸好好疼你~”，一旁的门童满脸无语看着这俩深井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