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军训集合。
所有人都早早地来到操场，夜灯已经打开，草坪上充满了三三两两散步的学生。
靳子跃也倚在一棵树边，坐在草坪上，静静地酝酿着。
有脚步声靠近的声音，砂砾被刮动。
靳子跃把遮住眼的军训帽拿开，眯着眼：“谁呀。”
“是我。”傅沁提着水壶，站在背对着夕阳的一侧，灯光混合着夕阳的余晖，把她的脸闪地有些看不清。
“呐。”靳子跃懒洋洋地闭上眼，但还是收了收二郎腿，盘腿坐直，“傅沁同学有啥事呀。”
“我想说，靳同学如果不是很喜欢，完全没必要去巴结讨好教官。”靳子跃睁开眼的时候，傅沁的脸色竟然有些严肃。
“其实也还好……”靳子跃不习惯这种氛围，只能摸摸鼻子掩饰自己。
“是吗，我总觉得他们在玩弄你。”她的说法有些别扭，欲言又止，又好像话里有话，“每次都看见你必须嬉皮笑脸，强颜欢笑，我觉得很不是滋味。”
哦，那算什么。
靳子跃想再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但是面对女孩凝重的脸色，就像魔法被打断读条，笑意烟消云散。
“没事的啦……”靳子跃的辩解延迟了三秒。
“刻意去讨好和牵强附会，不会觉得很累么？”傅沁的话很无情，剜开了靳子跃所有的小丑妆容。
所有人都在享受靳子跃带来的欢笑的时候，还有人默默地注视着笑容和汗水背后的苦涩。
“放心吧，我和他们是真的玩得来。他们没有欺负我。”靳子跃的语气更像是承诺。
“嗯。”傅沁应了一声，“那就好。”
说完转身要走。
“脚好些了么？”
傅沁回头，靳子跃已经重新拿着军训帽挡住了脸。
“嗯，我走了。”
靳子跃偷偷地把军训帽落下，露出眼睛，看着傅沁走远。
他慢慢地坐起来。盯着面前的草地，看着一棵被大块的石粒压得歪斜的草。
思索了良久，他选择把草拔掉。
……
夜晚的照明灯，将整个操场照得亮堂。白天进度不够的方阵，也可以抓紧练习口号，转体等简单的指令，速度快的，已经开始练习队伍的协调性。
靳子跃一如既往，带着手语操小队东奔西跑，给军训一天的学生们带来感动与笑点。
只不过很多人嗓子已经哑火了，如果光线更充足一些，还可以看见汗渍下的脸庞都各自黑了好几个度。
很快，随着班级和教官之间的交流玩耍，慢慢地各个方阵开始充满了欢声笑语。
眼镜教官下午也向大家道歉了，能不能接受因人而异，所幸没有再引发类似的体罚事件，只是眼镜教官对训练似乎也不怎么上心，而低落的士气也不是那么容易回升的。
所以双方就这么耗着。
十点的时候，军训结束，学生们解散回宿舍。
纵虎归山，万鸟归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宿舍区响起了欢呼和鬼叫，所有人从四面八方，如同沙丁鱼从各个楼道涌进宿舍的时候，整片宿舍区都随着亮灯活了起来。
当然，这一切和靳子跃无关。
休息的时候，靳子跃混在教官当中。
“小跃跃我小弟，还不错吧！”小黑教官又在吹嘘自己的眼神犀利，“一招就擒下这头小狐狸。”说着又在他的肩膀上来了一捶。
“痛痛痛！”靳子跃装可怜，叫道。
眼镜教官笑了笑，说道：“别把你小弟打伤了。”
“嘿嘿，不怕，小黑教官对我挺好的，况且我这身子板也结实着呢。”靳子跃秀了秀肌肉，讨好地笑，“眼镜教官想来试试不？”
一旁的连长坏笑：“你们这是搞基啊！”
“怕你小子受不住。”眼镜教官也没多想。
“眼镜教官千万别客气，我想和眼镜教官讨教几招呢。”靳子跃的口吻，已经没有一开始那种玩世不恭。
气氛陡然一紧。
小黑教官打圆场道：“干什么干什么，回去睡觉了。”
“我想和眼镜教官讨教几招，我说认真的。”靳子跃拨开小黑教官想要抓来的手。
当事人眼镜教官没有再说话，盯着靳子跃看了几秒，突然咧开嘴：“好啊。”
“你疯了！”小黑教官连忙劝道，“你也胡闹！”
周围的教官劝道：“别等会让营长发现了，不把你俩脱层皮。”
眼镜教官撇撇嘴，说道：“多大点事，营长处罚下来我担着。”
随后，他对靳子跃说：“换个地方。”
“好。”靳子跃也不怂。
说完，他就领着靳子跃前往原来训练的空旷草坪。其他教官连声相劝，还是有一部分跟了上去。
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默，只能听得到脚步声，与远处草堆的虫鸣。
“我能问问是为什么么？”眼镜教官确实是大学生出身，话里还是有些文绉绉的。
“给我们班的人报仇。”靳子跃淡淡地说道。
“他们本来就没做好。”眼镜教官的口吻当中没有怜悯，“换做是我们在训练的时候敢喊苦，早就被踢出去了。”
“不，那些人怎么样关我屁事。”靳子跃的口吻依旧是淡淡的。“但是有个女生是无辜的。”
“原来如此。”眼镜教官没有再说话。
来到草坪。
无风，强光灯已经关闭，整座操场乌漆抹黑。
虫鸣声更添肃静。
对面的人影传来声音：“我让你一只手，站着不动，你能把我弄倒算你赢。”
这时候，很多围观的教官也已经赶来，但也只是在一旁盯着，像极了古战场上的掠阵。
“开始。”
眼镜教官的声音淡漠。
右脚后跨，屈膝微蹲，迅速猛冲，靳子跃丝毫没有留情。
一只大手一掌扇过来，大力瞬间把靳子跃带偏，扎向身侧的草坪。
双手触摸到草坪的一瞬间，靳子跃就双脚弓起，如同兔子蹬腿，猛地朝身后眼镜教官所在的位置踢去。
踢中的是一段横着的硬物，感觉起来，是右手骨。
但即便如此，眼镜教官也没有移动半步。
靳子跃也没有猥琐地利用“教官不能移动”这一点打远程，他需要的是报仇和宣泄。
不再忍气吞声，皆因有所背负。
傅沁白天的时候哭过。她以为靳子跃不知道，所以靳子跃也以为自己不知道。
但是，抱歉，男生总是无法自圆其说地安慰自己，所以拳头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依旧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很快，两人的纠缠已经失去了章法，在草地上拧作一团。
剩下的教官赶紧扑上去。
……
第二天，三连二排的学生看见眼镜教官的时候，他的眼镜已经不见了。
只不过，他们发现，摘下了眼镜的教官，似乎更亲切了。他不像昨天一样不苟言笑，也没有了昨天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气，甚至还和大家开起小玩笑，惹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休息的时候，学生们围着教官，听他讲逸闻趣事。
“教官教官！再讲讲和你女朋友的事呗！”不怕死的八卦属性星人在一旁撺掇。
眼镜教官没了眼镜，但眼神依旧犀利，他盯了那个好事的小伙子一眼，说道：“我以前也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我读的大学是二本，流氓也多你们知道吧，后来有人欺负她，我听到了二话不说抄起啤酒瓶上去干架。”
他双手一摊：“你们猜后来怎么着？”
还没等学生回答，他像是相声演员自说自话：“我不就躲到部队里去了嘛！”
“哇，那你女朋友岂不是得等你……等你几年来着？”
“快了。”教官的眼角带着笑意，声音也柔和了些，就像在打趣，“过几天就回去看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是莫名的，有一种欢呼雀跃的情绪。
咦——
众人鄙夷道。
那名肇事的八卦星人撇撇嘴：“又撒我们狗粮。”
眼镜教官瞥了那名学生一眼，看着他脸上白色的棉布纱包，挑衅地说道：“那你撒回来啊！”
他这一句话，噎得靳子跃无言以对。只好快速地转移目光，却又看见傅沁，坐在角落静静地听着。
慢慢地就不慌了。
……
时间飞快，对于军训，无论是烈日当头的走方阵，还是深情款款的手语操，都随着时之沙漏的流逝，消失在靳子跃的脑海中。
最终汇演的时候，班级取得什么成绩，都已经不在靳子跃的记忆范围内了，他依稀记得，千人齐舞的手语操，场面很美，在台上领操的感觉也很爽。
但一切的一切，都美不过医务室里像精灵变换过的手势舞，以及自己稀里糊涂感受到的那一抹荡漾心头的冲动。
教官们在走方阵评选结束之后，就已经消失了。
就像他们从未来过。也许有人曾听到外面一声嘹亮的敬礼，也许有人听闻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慢慢地消失在学园的来路，消失在山脚的尽头，消失在所有学生的生命轨迹里。
再也不会有交集。
再见，高中的军训，以及记忆中，可爱的人。
【后记】
——
靳子跃回到家，累成狗的他马上取出手机给自己加一个疗伤buff。
刚刚登录企鹅的时候，收到一声系统消息提示音。
【大黑熊】请求添加您为好友，附带备注：
“立正，稍息，向左转！”
靳子跃愣了一会，旋即，嘴上绽放一个会心的笑容。
【子跃大魔王】：报告！咸鱼排小跃跃前来报道！
【大黑熊】：废话少说，上王者！
二十分钟后。
【大黑熊】：我靠！你怎么这么菜啊！
【子跃大魔王】：谁知道老大你真的是王者段位啊！
【大黑熊】：那可不，你小黑老大可是全区都排得上榜的人！
随后，小黑教官发来一张截图。
王者荣耀，王者段位排行榜。
【大黑熊】赫然在列。靳子跃循着榜单往上望去，截图里面，榜上还有一个貌似有过一面之缘的ID，让靳子跃瞪大了眼——【父亲】。
难道！莫非！该不会是——
我滴个亲娘咧！
不！
是！
吧！
……
……
……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