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找老师的事。”
办公室,傅沁说道。
李雪敏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靳子跃最近的状态很低迷,或者用低迷来形容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伙也有些不确切。他的厌世与消极一贯不加以掩饰。
“嗯,辛苦啦,剩下的再看看吧。”李雪敏说道,“不要影响自己的学习。”
傅沁说道:“老师,我有分寸。”
理性至上,这句话看似是这个意思,但其实说出口的时候,某个位置就已经失衡了。李雪敏不点破。
回溯。
……
“他的心思不在学习上”这种场面话,傅沁没有说,在不僭越的情况下,她已经了解了相当客观的情况。
极度的不安全感,过剩的自我意识,统统在低迷成绩的诱因下爆发,让他更加孤执,企图通过断绝人际关系营造一种自我保护的假象。
这是一个装睡的人。
所以傅沁只能止步于此。
在一条她少有踏及的分界线外,注视着靳子跃的癫狂。
看着他默默注视远天的夜色,课室的晚风慢慢吹起书香,男孩的校服领子虽然干了,但污渍清晰可见。
癫狂之后,带着一身疲惫,挂在栏边,像灯光下落魄的家犬。
傅沁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靳同学,剩下的几份祝福语,也麻烦你了。”
“嗯。”靳子跃头也不回。
“老实说,你搜集的句子我看着竟然不排斥,相当意外。”
靳子跃瞥了一眼,这种别扭的说法,是要闹哪样。
不过他并没有拌嘴的心思。
“还有。”傅沁皱眉,“建议运动之后及时更换自己的衣物比较好。”
“嗯,我臭,您请离我远点。”靳子跃懒洋洋地说。
一语双关。
当一个人死皮赖脸的时候,确实是无敌的。
傅沁的脸色逐渐阴沉。
要走了是吧,那赶紧走吧。靳子跃对自己的泼皮无赖功底还是很有信心的。
“靳子跃同学。”傅沁正色道,“如果你觉得刻意伪装颓废深沉,就能获得别人的安慰与关注,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如果自己不珍视自己,还会有谁珍视你?”
莫名的躁意从靳子跃心底涌起。
那种摇尾乞怜,只是弱者在示弱,苟且地寻求残喘之地,老子最痛恨地,就是把我和那些惺惺作态的人混为一谈。
靳子跃回身,冷冷地盯着傅沁:“伪装?呵呵,是了,我是在伪装,不过,你们也少来探究老子。”
“你这算什么,”靳子跃的话开始咄咄逼人,“同情心泛滥?少女心爆棚?高高在上的傅沁同学对废柴的怜悯?收起你们假仁假义的那一套,自认为高人一等,说着那些虚情假意的安慰,满足你们永无止尽的虚荣。”
“看看你平时的模样,从不等没有关联的人、从不做无意义的交谈、从不接受其他人的示好,冷漠如你,也需要在我身上找优越感。”
靳子跃张开双手,面目带笑:“呐,现在我得到了安慰,好开心哦。我接受您的施舍,孤高如你成功征服了我。”
他舔了舔嘴唇:“您满意了吗?”
傅沁没有说话。
一句句反问,缓缓地剖开,字字如刀。
额前的发丝遮掩住低垂的眼神,她只盯着自己的鞋面,双手攥紧。
奈何肩膀颤抖。
“我以为,如果是你的话,可以听懂的。”
傅沁的尾音很低,但这句话似乎压上了所有的重量。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她走回课室,迈进沉闷的课室里,靳子跃不再言语。
……
“这样啊……”李雪敏总算把傅沁拒绝的前因后果听完了。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找老师的事。”
办公室,傅沁说道,神色寂然。
李雪敏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嗯,辛苦啦,剩下的再看看吧。”李雪敏说道,“不要影响自己的学习。”
傅沁说道:“老师,我有分寸。”
“老师,”傅沁抬头说道,“是不是我的做法不对?”
李雪敏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站起来,摸着傅沁的头发:“傻姑娘,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明明不善表达,却努力想要把关心的话语传达出去。”
傅沁神情平静:“我只是在完成老师的任务。”
“嗯。我知道。”李雪敏轻轻地把傅沁揽着,“明明是那么敏感的人,碰见同为敏感的人,是会不可抑止地产生共鸣的。”
正因为敏感,所以平时像个刺猬,见谁都会炸毛。而当真正有人想要去触摸柔软的时候,不经意间,总会刺伤彼此。
正因为两人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共同的问题,李雪敏才会让他们互相接触。也许磨合的过程,总伴随着阵痛,但对于这两个孩子而言,都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成长。
透过窗外,看着五彩缤纷的夜景,李雪敏的目光游离到更远的海岸线。
——
躺在床上的靳子跃看不到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看不到夜间的海岸线。
唯有漫漫长夜与黑洞洞的天花板。
窗帘被风掀起,窗外的衣服摆动,室外的灯管偶尔晃动,但很快回归黑暗。
夜还很长。
风扇的呼呼声伴随着舍友的呼噜声,时不时有上厕所的拖鞋声飘过。
晚上把傅沁骂狠了。
但靳子跃不后悔,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坏人从来没有“辜负”一说。
更何况,当时是她生硬地闯进自己的世界,在机关遍地的房间里,不由分说地踩雷,然后把自己炸得伤痕累累。
蠢不可及。
血淋淋地剖下别人的面具,靳子跃并没有什么成就感,相反,傅沁的话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头。
“我以为,如果是你的话,可以听懂的。”
一字千斤。
压得他喘不过气。
开玩笑,我听得懂什么,是我又怎么了。
可是,那时候她为什么没有生气……
靳子跃颓然地呼了口气,思绪游离。
重重叠叠的迷雾,无边无际的黑夜,空洞的天花板,大抵就是当前的生活了吧。
黑色的植被在夜影中婆娑。
黎明终究没有到来。
To be continue……
【靳大爷有话说】
傅沁是个大傻哔。用蹩脚的激将法却无法承担其后果,她把我当作什么了?什么叫做“如果是我”,我就能够理解她吗,这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
根本没有考虑,我愿不愿意接受这种意愿。
哪怕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方式,是闯进我的世界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