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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弦一柱思华年(四)

人和人的缘分早就是注定的了,也许仅仅是因为一个玩笑。

一个礼拜过后,林雪婕按照约定换上了夏季校服,除了后背的伤还没完全痊愈,胳膊和腿能露出来的地方都已经痊愈了,只不过留下了一条条褐色的丑陋的疤痕。

语文早读《题破山寺后禅院》,雪婕翻开书,里面竟夹着一张字条。

有事相托,大贝海周六见——顾南琛。

顾南琛?顾南琛是谁啊?

“这是什么?”杜小米一把抢过来。“你们看啊,你们快来看,林雪婕居然收到了情书,美丽快来。”雪婕的身边瞬间被围了一群人。

雪婕看见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了,着急站起来伸手抢,“给我!给我!……”

但已经被传的不知道去处,“你好大的面子啊,顾南琛要约你?”杜小米讥笑,然后一片笑声那么开心。

刚刚还在后面睡觉的彭辉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抢过字条。看了一眼,眼底瞬间烧起了怒意。

“吴美丽,你过来。”彭辉一把拽住吴美丽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的扣住吴美丽,手背爆满青筋。

因为距离的太近,吴美丽看得见彭辉满眼的怒火,“这是你写的吧。”雪婕和杜小米一模一样的表情愣在一旁。

“你干嘛?你疯啦?”吴美丽的猫眼疼的闪着泪光。

“不是我写的。”她努力的挣脱彭辉的手,彭辉看了一眼快要疼哭的吴美丽的脸。用力的甩开吴美丽的手腕。

吴美丽转身回到座位上,不管杜小米买多少零食哄她,她就是不抬头,瘦瘦的肩膀上下抽搐,彭辉继续睡觉。

知了嗡嗡响,雪婕心乱如麻为什么要这样子,她有点儿不看面对这个样子的彭辉和吴美丽。不过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去,那个字条真的是个玩笑吗?

午休。雪婕坐在树荫底下看上次没看完的《巴黎圣母院》,其实她不爱看书,她没这个耐心,所谓看书纯属是为了打发时间。

“喂!”吴美丽像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撒野,一掌推向雪婕的后背,好疼。

“你要去,你必须去。听见了吗?”

雪婕有点儿不理解为什么要去,就算不是开玩笑雪婕也不想去,为什么要去见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而且周六还有水族馆的兼职。

“你答不答应?”吴美丽急了,眼睛无奈的撇来撇去。

“你快说啊!”杜小米皱眉。

“嗯…好吧,但是我不确定…”雪婕向来不太会拒绝人。

“那好,我就当你答应了。一定去啊,一定!”然后甩着一头披肩发,扬长而去。

吴美丽不知道又在卖什么乖,但是在18年后的今天,她无比的后悔,多希望那时的自己不要去。

彭辉已经旷课3天了,雪婕有的时候觉得没有人再背后总是空落落的。

上次彭辉因为自己收到字条而和吴美丽闹不愉快的事情,让雪婕非常的不自在,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因为太多莫名其妙的问题。说个重点问题吧,为什么要生吴美丽的气,那么的生气,眼中分明有怒火在燃烧……仅仅是因为是个毫不相干我?

“也可能是因为吴美丽移情别恋了?拿自己新欢的名字合伙儿骗人,说不定到哪儿之后,吴美丽和那个叫顾南琛的人会合起伙儿来打我一顿?”雪婕自言自语,“嗯,这个更像是吴美丽那行人的作风。”雪婕自己都觉得这个可能不符合逻辑,而且牵强。

其实她还有另一种假设,但她觉得这个假设太可笑了,“不会的,怎么会?”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答应了,雪婕决定去看看吴美丽到底要卖什么药,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打不起还躲不起?如果真的躲不起,那她也不怕打。但她现在更想让彭辉离他远一点,自从上次彭辉帮她在蒋丽面前解围,她觉得吴美丽对她的敌意好像更大了。

周六,虽然是盛夏傍晚的大贝海,海风还是冷飕飕的,“我都不知道顾南琛长什么样子,我怎么找他?”

雪婕在海风里散步,她很享受这样的时间,以前总以为等人的时间是最慢的时间,但在大贝海这样就是等上一天一夜也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于是索性脱下鞋,踩踩这些沙子,硌脚,海水涨潮又退潮,冰凉。

大约是16.00了,一定又是吴美丽的恶作剧,但托她的福这天下午她过的很美好。

她慢悠悠的走,用手圈出一个圆,框住天边的红日。她试图劝圈住散落的余晖,远远的亮亮的,她走近圈啊圈。

圈里不知不觉出现了一个瘦瘦的少年身影,头发干净,他整个人都很干净像天使,他穿着一中的校服,夕阳的红光映在他雪白的侧脸上,晃的他眯着眼,他用纤长手指遮住夕阳,看海。雪婕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她把他和红日圈在一起,觉得心脏就要跳了出来,后怕下一秒就会死亡。

“他是一中的?我怎么没见过他?”雪婕自言自语,脚步不自主的靠近他的身旁,看他的挺拔鼻梁,看他的美丽的脖颈以及脖颈上的一块小小的红色胎记。

原来是他啊,红胎记。

“你看我干嘛?”少年不耐烦,干净漂亮的脸皱在一起。

“我……”,雪婕有点不知所措。突然想起来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是你吧?”雪婕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字条,她穿的是林枫的花裙子,和穿了3年的镂空外套,外套上起了一个一个毛球,毛球上还沾着灰,她光着脚,左手拿着拖鞋,她低下头,怕少年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她多想借学校门口的豪车少女的脸一用,就出现在他的面前,海风,夕阳,而林雪婕就是最意外的存在。

“啊,是你啊,你是林雪婕吗?”顾南琛问。

“嗯,是我。”,雪婕低头说。

“下次考试借我抄。”说完转身要走了。

就这么就走掉了吗?雪婕想挽留少年,她突然想起吴美丽,一个念头不经思考的闪现出来,“你认识吴美丽吗?”

“我们是一个社团的,她向我推荐的你,说你能帮到我。”

“什么时候推荐的我?”

“昨天。但她很早就知道我要找人作弊的事情。”

“可为什么我星期一就收到了纸条。”

“那个字条,不是我写的。”顾南琛挠挠头,“可能是想用这种约见面的方式,试探什么人吧?”

“我不会帮你的。”林雪婕最后放下一句话。

“你会的。”少年头也没回的说完走了。海风吹起少年的校服短袖,他的背影雪婕永远都忘不了。

林雪婕踩着滚烫的柏油路往家走,后背热一身的汗。试探什么人?吴美丽能试探什么人?试探彭辉?”

雪婕现在一点都集中不起来想事情,她的满脑子全都是少年干净好看的脸,少年白皙修长的脖颈,脖颈上的红色小胎记,还有孤独消瘦的背影。

不行,雪婕摇摇头,不能想这些,在还没陷的太深之前,一定要学会自救,在还没开始之前,也一定要选择提前离开,这是上帝给她的幻象,而林雪婕却心甘情愿的上了当。

胡同口,她看见了两个身影,好像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争吵,倒不如说一直是女人再吵。

雪婕觉得别人打架就不要去凑热闹的为好,何况路灯已经亮了。

“你都看见了吧?我没骗你吧?他真的在约她。”是吴美丽的声音。

她决定去看看,她沿着墙面蹑手蹑脚的趴在墙角偷看,那个男人正是彭辉。

“好,是我冤枉你了。对不起。”彭辉低头说。

“这就完了?”吴美丽丝毫不退让。

“你给我回来!”吴美丽抓住彭辉的袖子。

“那你还要怎么样,我都给你道完歉了。”彭辉甩开吴美丽的手。

“你……”,吴美丽眨巴眨巴眼睛。

“好,还有上一次你怎么知道她肚子疼,还帮她说话,为什么?你喜欢她吗?”

“哪一次?”彭辉假装失忆。“还有咱以后能不能不要再针对她了?”

“行,那你给我一个理由。”吴美丽大喊。

“没理由,你针对别人难道就有理由吗?”

沉默了很长时间,吴美丽双手掩面,用袖子擦脸上的眼泪……彭辉只是插兜站着,终于开口,“别再针对她了。”

“不能!”吴美丽吼完之后踩着高跟小皮靴消失在胡同口处。

雪婕被这样的场面吓傻了,她不知道她怎么就被卷入这样的一群人当中。

而且她觉得是时候找彭辉谈谈了,她不能做这个离间的小人,也不能让吴美丽在这么误会下去了,所以一定要跟他谈谈,可是这个世界上有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句话。

林雪婕又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事情。

1992年,一中内刮起了一阵叫做蕾丝花边袜的妖风。

花边袜风靡一时在大街小巷,商场卖,地摊卖,哪儿哪儿都卖。吴美丽穿,杜小米穿,几乎校园内的每一个女孩子都在穿。

“哇,美娜你穿的也太好看了吧!”女孩拐着那个叫美娜的少女说。

美娜很漂亮,雪一样的皮肤,清澈的双眸,漂亮的卷发,圆圆的脸蛋儿带着一点儿婴儿肥。她穿着和雪婕一样的校服短袖,单是她的背影有一般女孩没有的干净美。

“真的是漂亮的人穿什么都漂亮,你是羡慕不来的。”另一个女孩儿用手狠狠的捅了一下刚才说话的女孩的脑门。

“而且我们美娜不光人长得好看,还善良,简直完美。”

“对对,天使,天使。”女孩儿们你一言我一语。

“哎呀,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快别说了,哎呀……”美娜捂脸,羞涩的娇嗔。

“果然漂亮的人连发丝都漂亮。”雪婕站在三班门口远远的感叹。

“哥!”美娜激动的拍拍身边的女孩儿,目光都投向一个少年身上。

“这是我哥,但不是我亲哥,怎么样?帅吧?”美娜拦着少年的胳膊,自豪的说。

少年冷笑一下,有点尴尬,眉头紧皱同那天夕阳下所见到的模样一模一样。然后有点不耐烦的从女孩儿中抽身而出。只是在走的时候用大手按了一下美娜的头,又摸摸美娜的脸,但脸上却毫无表情。

顾南琛和姜美娜是什么关系?一起转学来又不是亲兄妹?雪婕原以为自己能够足够强大和那些成天化妆做指甲的女孩不一样,可是她也是女孩,她又能怎么不一样。

“女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吸引男人的。”大喇叭和雪婕闲聊天的时候说,“但也别陷的太深不是有一句话吗‘女之耽兮,不可脱也’……”雪婕没想到大喇叭这么有文化。

“行,您经验丰富。”她正在蹲在冷石灰墙角喂野猫吃的,没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她却很奇怪地很想见这个人,然后又想在这个人面前展示出自己美的一面,雪婕不美,她从未对自己的长相过分注重,但她现在多希望自己能变得像美娜那样漂亮,能让他也好摸一下她的头,尽管面无表情的也好。她讨厌自己不漂亮的样子。

水族馆发了工资,林枫在冰花莲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除了拿雪婕每月固定领的工资以外,就是基本的问答,要不就是一天都不说一句话。耿叔前几天总来,这几天也不来了。

又卖袜子了,各种各样的花边袜,因为是旧货用不了几个钱,发工资的那天雪婕路过旧货摊挑了一双,因为是五毛一双,雪婕满意的买了下来。为了不让林枫发现她藏在书包里,等上公车的时候才偷偷换下。

D城夏天的太阳狠毒,因为校服是裙子,所以袜子是女孩们视线集中的重点地方。

“哎呦,你也穿这个?”吴美丽用脚尖儿踢踢林雪婕的袜子。

林雪婕有点尴尬的往回缩缩脚。

杜小米轻浮的撇嘴一笑。

林雪婕自从听了吴美丽和彭辉的吵架后,对吴美丽的态度从抵触转为彻底的害怕。

“嗯。妈妈买的……”林雪婕把责任推到林枫身上,露出妈妈买的不想穿也得穿的神情。

“哦?你妈?哈哈哈……”吴美丽一声奸笑。

林雪婕讨厌穿花边袜的自己,她是真的后悔了,都是漂亮的女孩穿的,她瞎起什么哄?

下午体育课,是和四班合上的一节课,班里的女同学因为能见到顾南琛激动的像一只只小鸟。

“你们看林雪婕今天穿袜子了。”

“花边袜不是高一的姜美娜流行起来的吗?”

“对啊,人啊真要有自知之明,你说是不是林雪婕。”杜小米在一旁说。

“嗯……”雪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为什么要模仿姜美娜,你该不会是喜欢顾南琛吧?”吴美丽的红色嘴唇故意大声的问,操场上的所有人都能听得见,在一边玩单杠的彭辉也跟过来了。

“可是你和美娜的区别不在于袜子,同学们觉得呢?”吴美丽问,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群人,包括顾南琛。

“是脸!”杜小米贱兮兮的笑着说。

“你不是也穿了吗?”彭辉冷冷的问笑嘻嘻的吴美丽。

“那我们可不一样,雪婕可是收了顾南琛邀约的人,但是雪婕啊,我打听了顾南琛,他说和你只是利益关系,你该不会是自作多情了吧?”

彭辉知道吴美丽是摆明了的要让林雪婕成为全部女生的公敌。

林雪婕的脸已经通红,像要快要爆炸一样,连同脸一样快要爆炸的五脏六腑,她很不能在前一秒死去,她恨不能回到昨天发工资以前,不,就回到交易的前一秒,事情都会有回转的余地,她太傻了,她低头找地缝儿,地缝儿在哪儿,她要钻进去,偏偏在这个时候天也在转,地也在转,天旋地转,她就要倒。

此时林雪婕那厮不知道被什么牛鬼蛇神附了身,却突然抬起头,接下来一个任谁都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她用左右脚的脚跟脱掉鞋,又在众目睽睽下把花边袜子也脱掉,用力的摔在地上,她赤着脚。

围观的人先是一愣,然后再愣,最后……纷纷遮掩鼻子作痛苦状,“她在干嘛?”

“脱袜子?”

“靠,这味儿”

“噗嗤……她是怎么做到的?”东倒西歪的憋笑,捂鼻子,议论。

顾南琛的嘴角也挂起了笑,是很轻浮的嘲笑

吴美丽看着彭辉跟出去的背影,怒睁双眼,咬牙切齿,眼泪差点流出来。

彭辉看林雪婕晒得黝黑的小腿,上面有无数褐色的疤痕,这两条腿真的很瘦像两根筷子,他跟着她,注视她,她赤着脚,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跟着,走出校门,穿过胡同,走到大贝海。

大贝海到学校也不过就10分钟的路程,彭辉觉得仿佛过了一世。

在外人的眼里,她是一个不可一世的清高怪人,他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混世魔王;而在他的眼中她不过就是个坚强的普通女孩儿,而在她的眼里,他也不过只是个落寞的街头混混。

风一丝丝的刮在两个少年的脸上。夏日的白光炙烤这大地,和两个少年本来就黝黑的皮肤上。

林雪婕知道彭辉跟在后面,她什么都不说,这样就可以了,《孙子兵法》中的一句“先夺其所爱,则听矣”,让吴美丽乖乖听话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让她咬牙切齿的气上一阵子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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