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压玉尘,清风一过,揽着树上的露汁,晶莹圆润。
空气清新,四下无尘。
有一粉黛玉饰的俊美女子踏入了梁关城门。
女子衣衫清雅朴素,束发高冠,最让人惊奇的是,女子长着一双碧绿色瞳子。
“师妹,出门在外不比山上,这里人多眼杂,你还是要注意些啊!”
身旁还跟着一位男子,男人长的很干净,书生样貌。
温璃一脸的不以为然,仍是将手上握着的小花一朵朵插在男人发间。
还真别说,虽是男子,可这头上随意的几多鲜花,倒装饰的更加俊俏了。
见师妹毫不在意,柳方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谁叫自己拗不过,非得带她一起下山。
“好了,不捉弄你了,无趣。”
女子袖口拂过,小花尽归其手。
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潮,温璃心有所感。
“不知倒时候,会有多少妻离子散。”
阴郁一扫而逝,女子伸出胳膊,挽着师兄向前迈步。
“哎,姑娘,上好的粉脂,要不要买两盒试试。”
“来来来,二位,坐下来喝口茶吧。”
一进入城中,不断有着商贩前来,柳方正也是在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师妹竟是这样!
进城两日,温璃身边就多了许些“琳琅珍品”。
“我说师妹,都在这城中转了两天了,师兄有些累了,你就自己去吧!”
第三日的清早,柳方正实在疲乏,说什么也不与她一同转悠了。
温璃倒也没有继续缠着他。
师妹走后,柳方正注视着她买回来的物品,都是些民俗玩意。
看的久了,竟生出些许悲伤,男人反转身子,不再去看,也不在去想。
旅店二层雅间,窗外风轻云淡,有鸟雀鸣喧。
碧瞳女子穿街走巷乐此不疲,却不知吸引了对少人的眼光,倒不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雍凉之地战事不断,这就导致了当地人不但民风彪悍,而且淳朴,彼此之间相互帮扶,这才没有在战乱中成为一座枯城。
吸引他们的只是那一对与众不同的瞳子。
也不知是不是没了师兄在一旁,女子今天显得格外稳重内敛。
青莲细步的走,与一些搭话之人闲谈,通过两日游走,她发现,自己有些舍不得这座城了。
可能是女子曾经待着的地方人烟罕至,也可能是曾听闻某人诉说过雍凉吧。
温璃就那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路上看着,问着,摸着,好似以后就没机会了一般。
“姑娘,要不要看看这枚簪子。”
一处贩卖小玩意的地摊上,一名半百之年的女商贩,手中拿捏着一枚簪子,簪体细长轻盈,头部系着一颗珠子。
珠子通幽透绿,日头一照,泛着青光。
“大娘,这枚簪子怎么卖啊!”
温璃看着妇人,讨问着价格,这枚簪子,她确实蛮喜欢的。
老妇人没有着急回复她,而是抬起头细细端详着她。
之前只是恍惚看到,现在离得近了,看的也更加真切。
“像,真的是太像了!”
妇人嘴中不停的念叨着,很快的,双眼泛红伴着莹光点点。
温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忙走上去搀扶老人。
简陋的木屋中,温璃静静坐着,听老妇人讲述自己的故事。
“那时候还是洪武年,先帝展开兵士,要与那西蜀决战,地点就选在了荆江。”
妇人一边讲着,一边仔细回忆。
“那场大战结局天下皆知,西蜀一战覆国,盛平统一中原。
可天下人又不知,那一战,雍凉男子死伤过半,女子也被朝廷征集,上阵杀敌!”
说到这里,妇人声音变得哽咽。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朝廷前来征兵,并许诺只要攻下西蜀,盛平愿与雍凉共分天下,当然,前提是雍凉每户都得出一人参军。”
对此温璃心中也不觉疑惑,她曾听某人提起过,那时雍凉不归盛平,俩地东西而据,西蜀夹在其中。
两国战始,雍凉保持中立,之后突然出兵攻打西蜀,世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原来这才是真相。
温璃心中顿悟,继续听妇人讲述。
那天朝廷派人到我家征兵,我儿子走得早,本来是要我前去,可我那儿媳不愿,竟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报了军。
她走后,我每日每夜夜都在盼着她回来,可直到西蜀覆灭,她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妇人已经泣不成声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温璃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替老人擦去脸上的泪痕,言尽于此,她也已经明白了。
想来,自己与她那儿媳长得极为相似。
素手绾白发,温璃替妇人梳洗头发。
时间很慢,四周很轻。
温璃心中产生一丝哀叹,替老人,也是替雍凉。
年轻男子睡醒了,看了眼天色尚早,便掏出一本书来。
书中都是些人间道理,想来书生也很会讲理。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读至此,男子只是轻笑而过。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男人略一停顿抬头看了眼窗外。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书读至此,柳方正或觉极为有理,便又默读了一遍。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入世下山的柳方正纵情书海,时间恍然而逝,再次回过神来,慕色将至。
温璃还没有回来,柳方正先是感叹她精力充沛,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一拍脑袋。
“师妹莫不是又迷路了吧?”
此时,早已离开老妇家的温璃站在街巷中左右顾盼。
正如柳方正所料想的一样,她又迷路了。
温璃很聪慧,由善琴音,师傅曾点评她为百年来最善琴者。
虽是迷路了,她倒也不着急,就那么立在路上,过往人群总会被她吸引,那种独立凡尘的仙气,那双青幽勾魂的瞳子。
一处高楼上,突然响起一阵乐声,乐调悠长如丝竹。
温璃听着声,知道是师兄在弹瑟为自己引路,少女精致的容颜上露出笑意,好似湖面绽开的莲,美得不可方物。
夜色昏暗,一男一女弹琴鼓瑟,琴瑟和鸣如人间仙乐。
雍凉人家都附在栏上,听着那凝神妙音。
温璃定睛看着专注鼓瑟的师兄,心中升起暖意。
多年后,二人还是在这雍凉小馆,不过那时的城中空无一人,唯有琴瑟之声连绵。
百里外的荒原上,血水将大地染的猩红,那里,数万北蒙铁骑如决堤洪水,向着雍凉前进。
温璃看着柳方正,没有说什么,朱唇点在后者脸上,琴弦断去六根,瑟弦五十存半。
那一日,雍凉城破,数万蒙军攻入城中,却只看到一对男女相互而拥。
那一日,一琴一瑟,拒敌十里,寸进不能。
那一日,琴断瑟毁,白衣入城,一剑灭空。
那一日,江湖没了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