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新总督的到来还像溅落在塔拉河平缓流水中的一朵水花，并没有在潘洛斯市引起多少轰动。
对于普通市民而言，阿卡林行省只不过是又来了一条需要人民供养的吸血蛀虫。只会一味地收税，收税，收税！却从来不肯为潘洛斯的城市建设出半个铜子。这是历任总督给他们留下的固有印象。尤其是上任总督卡尔曼，丧心病狂，横征暴敛，还竟然企图加税！
布莱恩刚上任那会也没好到哪里去，市民们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城市的财富被马拉着，一车一车运出城去，送往卡拉维尔。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一罐小小的茶叶，总督的名字已经传遍了潘洛斯的大街小巷，就连乡下种地的农夫也知道了茶叶总督的说法。
布莱恩也没有想到他在潘洛斯会这么受欢迎——尽管主要是沾了茶叶的光。除了市民们夹道欢迎，争相一睹新总督的风采，市政厅也专门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
但是直到晚宴结束，布莱恩才见到了潘洛斯的市长。
“很抱歉，总督大人，不是我有意怠慢，实在是父亲的病情比较严重，需要人陪伴。”
来者声音轻柔而沙哑，透露出些许疲惫。她进门的时候，布莱恩正独自一人站在会客厅的窗前，望着远方的夜景发呆。
布莱恩回过头，只见她目光清澈，脸上保持着微笑，没有穿这个时代女性出席宴会穿着的礼服或长裙，而是非常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衫、夹克和长裤。一头金色的长发只用红色丝带简单系了个绳结，显得颇为干练。
不知是因为惊讶于来者的身份，还是被她的美貌所惊艳。布莱恩竟然忘记了说话。
幸好他的下巴还没有掉下来，不然那可就太尴尬了。
“您可以叫我娜塔莉娅，德莱克·科克斯是我的父亲，他已经退休了，所以我……总督大人？”
“啊，你好。”布莱恩回过神来，“我以为……”
“你以为潘洛斯市的市长应该是一个满脸皱纹的糟老头子，或者是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胖子，总之不应该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对吧？”
娜塔莉娅的语气虽然满是调侃，但是布莱恩还是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服。
“没这个意思，请坐吧。”布莱恩可没什么男尊女卑的思维。只要能和他好好合作，他才不管是女人还是小孩来当这个市长。
不过在这个对女性充满偏见的时代，这个女人能成为一个城市的市长，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娜塔莉娅没有马上落座，而是先为布莱恩倒了一杯科克斯家族酒庄酿造的特色葡萄酒。
这种酒通体透红，杂质很少，香气清纯，口感柔顺，因为产量很少，通常只用作招待贵宾和重大的宴会饮用。
可惜布莱恩不太懂酒，对他来说有点浪费了。他的关注点在娜塔莉娅纤细白皙的手指上——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
“恕我冒昧，能问一个私人问题吗？”
“请。”
“你结婚了吗？”
女市长的手差点没端稳酒杯。
“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了这个……”布莱恩指了指那枚戒指，“很漂亮。”
“他已经去世了。我还戴着它，除了留念外，也是为了避免狂蜂浪蝶的骚扰。”
“我很抱歉……”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沉默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娜塔莉娅整理好心情，脸上又恢复了初见面时的微笑。
“总督大人专程来访，应该不是为了关心我的私事吧？”
“当然不是。”布莱恩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商业谈判的架势，“我有一笔每年一万枚金币的生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总督先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娜塔莉娅被布莱恩一本正经地信口开河逗乐了，“虽然商人在谈生意之前都会夸夸其谈，用远高于实际预期的收益作为诱饵，但是一万枚金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万枚金币，不是刻着斑鸠鸟的不值钱的铜板，也不是一枚就足够雇佣一名健壮的农夫工作一个月的银鹰，而是金闪闪的，上面刻着浴火凤凰，让多少人眼红的金币！
还是整整一万枚。
阿卡林行省一年的财政收入，就算是全部收齐了，也没有这么多（因为普通人手里缺现金，很多会以实物形式支付，变现不易不说，价格上还要再打个折扣）。更何况这还只是个理论值，实际操作中因为征收过程困难，布莱恩也不可能养太多税务官，最后能收到手里的，能有个一两千金币就已经很不错了。
“意味着一个小目标。”
“什么？”
“阿卡林行省的茶叶市场规模。”
“你是说布莱恩绿茶吗？”
“没错。”
“这东西是挺受欢迎的，前景不错。但我为什么不自己做呢？听说桑切斯老头的人一直在和你的工人接触，而且似乎快要得手了。你的秘密藏不了多久，总督大人。”
娜塔莉娅的话不像是虚张声势，不过布莱恩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和动摇。或者说，他并不在乎这些。
他胸有成竹地说：“正因如此，你更需要加快脚步了。与其慢慢摸索，为什么不直接从我这得到全套的制茶工艺呢？不仅如此，听说在阿卡林，科克斯家族的种植园规模是仅次于安德森的，我还可以附赠茶树的种植要点。”
“那么，代价呢？”女市长已经有些意动了。但是她相信天底下不会有免费的午餐。
“你只要保证给我在卡拉维尔的茶叶工坊供应充足的原料。而且你可以以批发价从工坊购买成品茶叶，相信我，这个价格绝对不会高于你自己生产的成本。”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娜塔莉娅·科克斯有点不敢相信这笔生意就这样谈成了。
“总督大人，您可真不像是个商人。”最后，她忍不住说道。
不过此时布莱恩已经走出了会客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
……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商人，而是总督，哪怕是最贫穷的行省，只要是总督就行了。”布莱恩喃喃自语。
这是他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