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那闺女又半夜里在坟地睡觉。”
“怕是个假闺女。”左邻在右舍的耳根子嘀咕,“十个小子都不是那闺女的个儿!”
“爹也不是真爹,三伏天还让她太阳底下扎马步,三九天也得碧水河扎猛子。”
“别说了,上回五级大风还看到那丫头在房顶上打坐,愣是没飞上天。”
“挺漂亮一姑娘,天天穿身民工绿,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似的,街上野狗见了她都得躲,分明就是个哪吒!”
这个小镇的早市,通常都是在三五街坊扎堆议论家长里短中开始,而话题人物,多半都是修车铺老石家那个石彻。每每,大家在买好豆浆油条后一致得出结论:石彻那姑娘将来铁定是嫁不出去的。
石彻才没关心嫁不嫁得出去这件事,她现在发愁的是自己的肚子。
吃得快比上一头牛多,仍是吃不饱。
最发愁的是她爹妈,担心女儿正值生长旺盛的青春期这样下去会营养不良,老爹石敢当一是担心自己的荷包,二是担心女儿快到天裔的觉醒期。
每个天裔都有觉醒期,觉醒期到了后,本人的特质力量会真正显现,也就是所谓定了心性。
有许多天裔就是因为觉醒后,发现自身和人类差异极大,对人类产生排斥,这样的天裔,无论是对本族还是对人类而言,都是隐患。
直到这天深夜,他梦中听到隔壁女儿卧室传来翻窗而出的声音。
谢颖的听力不比这天裔两父女,熟睡正酣。石敢当没吵醒妻子,轻轻起身追出门,一眼就看到,夜色中石彻的身影直奔镇外老墓地。
小镇有两个墓地,一老一新。新墓地是投资商开发的骨灰园,老墓地则在西山灰林子里,中间穿过一条年久失修的老路。附近的司机若非不得已,平日绝不会走灰林子这条老路。
原因有二,一是路要穿过几百座老坟茔司机都觉得晦气。
二是这条路虽车少却车祸多,仅这个月已经有三辆外地过路车出事。事故原因无非被劳驾驶,但很多夜车走过这条路的本地人都说,每次到了灰林子老坟地这里,总是莫名心慌头晕,本来熟悉的路也变得七弯八绕。
令石敢当感到蹊跷的是,女儿平日里很机警,无论是视力、听觉、嗅觉都更胜常人,今天石敢当在她身后跟随一路,她却浑然不知。
只见她连蹦带跳,落到一个埋在乱草岗的坟茔前,自言自语。
“好臭,好臭!”
石敢当躲在座石碑后看着女儿,却没闻到什么臭味,不过他察觉到一股异样的能量场。
包括人类在内,任何物质都有能量场,而天裔能够察知这种能量场。
此刻,石敢当越来与不安,因为坟地现在散发的但这种能量场,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极为强大,又极为邪恶。
这股能量充满狂暴、愤怒、破坏、残酷……令人心生恐惧却又无法抵御。
只见那座老坟茔周围的地面,这时升起一层人类肉眼不可见的暗蓝色萤雾。随着怪雾越来越浓,石敢当感到那股奇怪的能量也越来越强,他顿时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有种焦躁在血管里蹿涌,撺掇着他去摧毁眼前的世界,把一切都砸得稀巴烂……甚至是,掐死自己的女儿。
这念头一窜进石敢当脑中,他就浑身一个寒颤,猛然醒悟,他是遇到暗能量了。
天裔可以使用宇宙中几乎所有能量,但唯有暗能量,是禁忌。
还没来得及多想,石敢当就看到,石彻这时已纵身跳进蓝色萤雾中,大口狂吸,好像是在吞吃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不止如此,只见她将双手插入泥土之中,那些蕴藏在地底的暗能量,竟直接被她的皮肤吸收。短短十几秒,大团怪雾已给她吸收得一干二净。她意犹未尽,吸吸鼻子,又朝一棵枯死的大槐树跑去,抱着枯树就啃,果然那棵枯树中也藏有暗能量。
把附近的暗能量搜刮干净,石彻又跑到那条横穿坟地的老公路上,那里的地面也浮现着斑斑点点的幽蓝萤雾。
石敢当已确定,此地频发车祸的罪魁祸首,无疑正是这些暗能量。
人类不可见也不可知暗能量,但会受到暗能量的影响。
一个有暗能量存在的地方,人类的健康和精神都很容易变差,以致生病、莫名焦躁、严重的甚至会产生幻觉或者发疯。
刚才石敢当只是稍微接近暗能量,便感到身体和头脑差点失控,更何况那些夜车司机,他们一到这里就迷路或发生事故,是因为这里的暗能量场干扰了他们的神经。
石彻将此地的暗能量吃干净,倒也算功德一桩。
只见她心满意足抹了抹嘴,似乎是吃到美味。石敢当想起来,这几天女儿喊饿的次数少了,看来是由于她吸收了这些暗能量。
石敢当正想上前问问女儿原委,一辆没打远光灯的汽车忽然疾驰而来,坐在路中央埋头吞吃暗能量的石彻毫无所动,砰地一声,那辆车骤然硬生生停住。
“M的,哪个短命鬼半夜挡路!”
满身酒气的司机和同行的伙计神色惊惶,骂骂咧咧,拿着铁锨走下车。
两人以为撞了人,想趁着此地偏僻又是深夜无人目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人埋了,但用手机照来照去也没找见伤者,于是便走到路边撒了泡尿,嘴里依旧骂个不停。
司机放了水准备开车溜之大吉,却见伙计站在车前傻傻不动,忍不住上去就踹了伙计一脚。
“见你二大爷了,发什么梦!”
那伙计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指着车头。
司机用手电筒一照,顿时脸如死灰,舌头就像被人连根拔了,一个字也吐不出。
只见车头正中央凹陷下去一大块,凹陷处的中心,赫然是个手掌印。
司机和伙计两人手脚哆嗦,朝四面八方咚咚咚连磕响头,然后屁滚尿流爬上上车一溜烟逃走。路边一棵大树上,石敢当父女看着这一幕,不禁哈哈大笑。
“鬼丫头,没睡醒就出来乱晃,迟早不把这镇拆了。”
原来石彻今晚是半夜梦游,迷迷糊糊中,被暗能量吸引到此地,被车撞时也是迷迷糊糊不假思索就是一掌将车击停,直到现在被老爸一记头锤才清醒。
“老爹,天裔为什么禁用暗能量?”
经过夜里这番折腾,石彻却觉得骤然精神百倍,好像吃了十全大补。
“因为暗能量是我们无法驾驭的力量。”石敢当和女儿一面往家走,一面给她解释,“据说,过去有很多使用暗能量的天裔,都反受其害。”
天裔不可使用暗能量是天裔联盟长老会的铁律,任何天裔一旦触犯就会被视为叛族罪论处。
石敢当虽没见过那些使用暗能量的天裔会落得什么结局,不过他从自己刚刚的亲身经历就可以体会到,暗能量对普通天裔来说,简直就是危险的毒药,意志稍微不坚定,就会被其诱惑,丧失心智,沦为被暗能量操纵的工具。
“啊,可我吃了那么多……”石彻一听说暗能量这么可怕,立刻不放心地摸着肚皮,“……有了,我吃点老妈的胃药。”
石敢当一把揪住准备去偷药的石彻,头疼女儿这混不吝的性子也不知道随谁,足以毁灭任何生物乃至全世界的暗能量,连拥有超能的天裔都无力掌握,普通的胃药又怎能克化。
“你既然能吃掉暗能量,说明它暂时对你没有伤害。”
这其中的道理石敢当确实还没想明白,自己都很难抵御的暗能量,却对女儿毫无影响。
最匪夷所思的,是石彻竟以暗能量为食。
这大概和她娲祖胎藏的身份有关。
“传说女娲四象,你体内的娲祖之力还没有觉醒,只有等到觉醒的时候,才知道你的本相到底是什么,那应该就是你能吞吃暗能量的原因。”
“就是说下次我还可以再多吃点。”
老爹说了一席话,石彻唯一划到的重点是她可以继续吃暗能量,随即就打着打哈欠睡回笼觉去了。
这以后,石彻又半夜里跑出去吃了几次暗能量,除了身高身量渐长吃饭更多,倒也没其它特殊变化。
眼见镇上半大的孩子不少都暗搓搓谈起恋爱,而自家女儿虽出落得越来越标致水灵,却像个傻子般,每天都是一身臭汗一头土灰的刻苦修炼,谢颖一个当妈的,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石彻跑得快,她妈说什么她都当耳旁微风一吹。
谢颖只得抓住老公絮叨:闺女转眼就是大了,你倒是劝她注意下,免得连异性缘都断舍离,我可绝不会让她回什么地皇族当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石敢当心想天裔地皇族的事,别说你一个女人,就是这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恐怕也难以左右,但这些话他又不能告诉妻子,只得一人闷在心里。
石彻上了高中,朋友仍是没交到。偶尔有过几次短暂的友谊,结果都会被疏远,理由大多都是“我妈不让我和你玩,怕我受你影响,变得很奇怪”。
她能够理解,自己的确和那些人格格不入。那些总是背地里说她是怪物的人,那些总是嘲笑她穿着土气寒酸的人,那些看着同学被欺负却选择用书本遮住眼睛的人。
每天骑着辆没刹闸的旧自行车风风火火往返于学校和家,在别人看来她孤独得像条野狗,但谁又懂得野狗的骄傲快乐。
直到她的自行车轮胎这个月被扎漏第十一次。
一个人的自行车胎不会无缘无故破十一次,这说明一个很简单的事实,有人故意找石彻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