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很臭。”
石彻咽下碗里最后一根烧腊粉,吸了吸鼻子。
正在合伙啜吸一杯梅汁的玲珑和墨砂眼中都露出警惕。
“哪有什么味道,是你的鼻子和肺都退化成大肠了。”
她们身旁的阿古发牢骚。
福田镇是他生长十八年的故乡,山明水秀,景色怡人,比污染严重的大城市要干净出多少倍,这三个被雾霾锈坏神经的城市土著不知惜福,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枉他好心介绍她们品尝福田镇特产酒酿和烧腊粉。
瞪瞪满桌空碗,再瞪瞪石彻,阿古摸摸裤兜,发现自己钱包不见了,应该是刚才滚下骨岭时弄丢的。
石彻这丫头绝壁饿死鬼投胎,一人竟吃光十人份酒酿和烧腊粉。
阿古庆幸自己既不可能成为她男票更不可能成为她老公,将来哪个男人养这种大肚婆哪个男人血亏,饭碗一撂居然还旁若无人打饱嗝,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死人了,死人了!”
窗外忽然传来惊叫。
阿古在学校死磨硬泡加入了足球队,几个月辛苦捡球的汗水没白流,他以为自己跑得够快,一抬眼却看到,刚才还悠闲坐在桌边的三个女孩早已甩下他。
静谧的小镇躁动起来。
最先挤进人群的石彻看到,青石板路中央趴着一个断气的男人。
男人有四十三四岁,穿着一看便知是个热衷远足的驴友,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青白色,指甲、头发、鞋底都沾满尘土和杂草。
“这人啊,走着走着就摔倒了。”
目睹事件的,是几个晒太阳的老人。
玲珑悄没声靠近死者,迅速碰了一下死者身体,除了石彻和墨砂,没人注意到她的举动。
围观者都是镇民,他们看到有人死在眼前,却毫无所动,表情麻木。
和所有十八线小城一样,福田镇青壮年很多去大城市打工,留下来的基本是老弱妇孺。
“人们看起来很疲倦。”
墨砂低声说。
的确,很多镇民脸色蜡白,眼圈黯黑,目光呆滞。
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十七八岁少年快步走到尸体旁边。少年看到死者,眼神颤动,嘴唇张了张,然而很快就缄默。
中年男子和少年个子都很高,两人同款瘦长脸型,宽额深眸,一看就是是父子。少年比略微发福的父亲更为挺拔,眉毛很浓,鼻梁高挺,五官不算精致但很阳刚,有股爽朗劲儿。
父亲对死者做了简单检查,动作训练有素,应该是个医护工作者,他顺手取下死者背包交给儿子,随后一锤定音。
“心脏病发作。”
立刻有人附和。
“傅大夫是专家,说得肯定没错。”
石彻径直走到准备离开的父子二人面前,因为她看到傅大夫将死者的包拿走。
“请问,你们认识死者吗?”
少年脸色微变,刚要开口,他父亲便拍拍他肩膀,随即傅大夫盯着石彻,眼神阴沉。
“不认识。”
“哦。”石彻指了指傅大夫手中的死者背包,“……那么,这个包是不是应该交给警察叔叔。”
“多管闲事。”
傅大夫表情蓦得狰狞。
不只如此,石彻感到四面八方都是镇民们充满敌意的视线。人们这么不友好,也有别的可能……吸吸鼻子,她察觉空气里隐含一股腐臭气息。
砰,她后脑勺被重重被削了一掌。
近距离袭击她并得手的是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墨砂。
“孩子小不懂事。”墨砂拽着石彻一根辫子,微笑着向众人解释,“我们是来旅游的——请问贵宝地哪里景色最好?”
没人回答,镇民们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漠然四散,傅大夫父子也转身走进街角。
两个神色疲惫的警察姗姗来迟,将尸体抬上辆灰色面包车驶走。
小商铺继续营业,一律把头发染成金红色并戴着金项链的年轻母亲们丢孩子在街边玩耍,自己则坐在凉棚里打麻将。
人们神情僵死,如戴假面,他们瞳孔深处没有思想,也没有情感,像一具具没有灵魂寄宿的行尸走肉。
青石铺就的甬道蜿蜒通向绿得发黑的山林深处。
幽美的小镇,如一口恢复平静的古井,什么都从未发生。
石彻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目光追寻着街角的傅大夫父子。少年在和父亲低声争论,傅大夫强行夺过儿子手里的死者背包疾步离开,少年呆在原地,一脸茫然。
一声叹气,阿古的声音在石彻身旁响起。
“他是阿国。”
阿古注视着阿国的眼神充满艳羡。
原因显而易见。虽是同龄,阿国比阿古要高、肩膀要宽、要帅。与怎么看都不起眼的阿古相比,阿国怎么看都很醒目。
三个女人把以上想法清清楚楚写在脸上,罔故阿古快掉下来的眼泪。
“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古忐忑不安,“他们都是我的街坊邻居,虽是些乏味的土包子,但没坏心眼……可现在,大家变得很奇怪。”
“傅大夫撒谎。”玲珑竖起一根纤细的食指,“那个人的死因不是心脏病,是砒霜中毒。”
“阿国的爸爸……傅迪叔,撒了谎?”阿古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三个奇特的女人,“你们怎么知道?”
玲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摆锤。一元硬币大小的摆锤看不出用什么材质制成,像半透明的黑石头,闪烁着金属光泽,里面隐隐有团旋涡状的东西,只见摆锤左右晃动,速度并不均匀,时快时慢,玲珑看着摆锤,大眼睛里寒光凌冽,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少女。
“死人身上有蒜味,指甲缝里沾着砒石粉末,他的魂素消失了……明与暗,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