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下午五点,沙丘在家化好妆,等着吴野的电话。
前几天寒流席卷了巴黎,气温一下子就掉到了十度左右。沙丘穿了一条厚厚的呢绒咖啡色格子连衣裙,套了一件米色长款风衣,和一双黑色系带小短靴。头发又长长了,她用卷发棒弄了一个慵懒的大卷,随意地披散开来。
她在家里坐立不安,时不时地从窗户往外看,观察路边的动向。果然,五点半的时候,他的车出现在楼下。
五秒之后,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沙丘,我到了,你下来吧!”
“好的!我马上!”沙丘锁好门,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她上了车,迫不及待地地问:“今天我们去哪儿看展?”
“去大皇宫。不过不着急,我们先去吃个饭。”吴野镇定地打着方向盘。
她有点疑惑地问:“今天已经这么晚了,再吃个饭,大皇宫还开门吗?”
“今天我们看夜间展览。”吴野神秘地说。
“夜间展览?巴黎还有这种画展?”沙丘觉得有点想象不出来,不过看样子他也不像是在骗她。
“是啊,因为这个展览特别受欢迎,所以这周五夜晚也开放。”
她越听越好奇了,“这么神奇啊!那是个什么展览?”
他还在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开到巴黎一区的日本区,这边有很多日餐店。吴野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停下说:“天这么冷,我们就吃拉面吧!”
沙丘并不喜欢吃主食,但是她一向是个随和的姑娘,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纠结,于是也爽快地答应了。“好呀!”
他们走进一家木色装修的小餐厅,一人点了一份招牌豚骨拉面。乳白色的浓浓的汤汁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沙丘喝了一勺汤,忍不住赞叹:“真好喝呀!”
“是吧!我也很喜欢来这家!跟日本的味道一模一样。”吴野笑着说。
她听到他这么说,顺着问了一句:“你去过日本吗?”
“去过呀!不过是好多年前上大学的时候去的了,我还挺想再去一次。”他的眼睛亮亮的,好像还在回忆那趟旅程。
沙丘一边吃面一边说:“我还一次都没去过呢,而且我超级想去,但是以前在国内读初中高中的时候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出去玩。现在在法国又离得远......”
“这样啊,那我们有空的时候可以一起去玩。”吴野说。
沙丘突然愣住了,他的意思是要和她一起去日本吗?他是认真的?还是只是随口说说?她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了,埋头吃了好几口面才想到新的问题:“对了,你在欧洲都去过哪些地方呀?”
他的回答很简单:“我就去过荷兰。”
“哦,我去过西班牙,还有挪威,丹麦,还有......”沙丘努力回忆着:“还有比利时。”
“你去的地方很多呀!”吴野赞叹着。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都是因为在法国上学假期多,没什么事,就和小伙伴出去玩。不过我还没去过荷兰呢,感觉旅游总是不会想到要去。”
“我挺喜欢荷兰的,因为有梵高。”他这句话带着几丝文艺的气息。
“嗯?那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欧洲城市是哪里吗?”她问道。
“是哪里?”
“是巴塞罗那,因为有高迪。”她学着他的句式,笑着说。
他也笑了。
吃过饭,他们决定一起步行到大皇宫去看展览,因为那边很不容易停车,再加上刚吃饱的两个人都想走走消消食。
空气有点凉,但是还不至于到冷的地步。等红灯的时候,他们站在路口,风把沙丘的头发都吹乱了,吴野还伸手过来帮她拨了拨头发。心跳的感觉就这样时不时地在沙丘胸口出现又消失。她觉得她已经单方面地原谅了他回国好几个月不联系这件事了。
走到大皇宫门口,他们都傻了眼——这里人山人海,排的队伍绕了好几圈。沙丘发现队伍最末端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等待时间3小时。
沙丘以前只觉得巴黎人对展览很有兴趣,却没有料到竟然能热爱到这种地步!
“算了,要不今天就不看了吧!”吴野的语气里有些遗憾。
但是沙丘却没有想放弃,“既然都来了就看呗!说不定下次来也要排这么久的队!”
“等排到了都快十一点了,会不会太晚?”他有一丝担忧。
“不要紧啊!我还是第一次看通宵展览呢!我们就看到凌晨三点再出来!”沙丘越说越兴奋。
“你不会觉得累吧?”他问道。
“你觉得累吗?”她反问。
“我肯定不会,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画家!”
“那我也不会!”沙丘这时候才抬头看前面的巨幅海报——Edward Hopper。
多年以后,当沙丘回忆起这次展览,她总会感谢自己当时的坚持。如果没有那份坚持,或许她会因此错过这次足以感动和震撼她人生的伟大展览......
他们站在巨型长龙一般的队伍里。吴野激动地说:“爱德华·霍普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从很久以前就非常喜欢!”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崇拜感。
虽然沙丘并不知道这个画家,但她依然被吴野的激情所打动。
随着夜越来越深,气温已经降到十度以下了。沙丘渐渐被寒意包围,但是队伍依然只前进了一点点。前面有几个老年人已经抵挡不住秋风的侵袭,直接退场了。
就在他们都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旁边有音乐响起。原来是大皇宫专门为排队的观众准备了小提琴的表演,萧索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一些赞助商也开始端着托盘来分发免费巧克力。沙丘拿了两个,放在嘴里,觉得很满足。她被这种浓烈的气氛感染了,她还是第一次觉得看展览排长队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吴野告诉她,这次展览之所以这么轰动,是因为这里展出了爱德华·霍普128幅重量级的作品,由于他是个美国画家,所以在法国展出这么多作品的情况是不可复制的——这是一次有可能一生都不会再遇到的展览。
后来的速度好像变快了一些,他们在晚上10点半的时候终于被放进了展厅。
吴野急着买好票拿给沙丘说:“一定要好好看哦!”
沙丘调皮地说:“那当然!排了这么久的队,我可要把排队的时间都看回来!”但其实,她也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展览,能让这么多的人为了它不睡觉来排队,也让吴野这样挑剔的人都能如此激动不能自已。
等她走进展厅的时候,她瞬间就明白了。她看过那么多画,但它们仅仅是美丽的画作,而这一次,展出的是从灵魂深处延伸出来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