珙桐将她放在石洞的软榻上,为她拢拢鬓边的散发,怜爱的开口:“我们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可累了?”
南岭垂着眼不看他,只微微点头。
他又找来一件外衣为她披上:“多穿些,石洞里凉,你现在身子弱,万不能大意。”
珙桐又变回了往常的他,对她无微不至,事事亲为。她抬头瞧他,仍是那个眉目含笑,丰神俊朗的温柔公子。他瞧她盯着自己,又弯弯眼睛笑道:“怎么盯我盯得这么紧?可是饿了?”
他轻点面前人挺翘的鼻尖,整个人温柔得不像话。也不等她回答,便兀自去到角落为她做吃的。
妖物本不用吃东西,那个灶台是她从前贪吃,特意为她撘的。
南岭面无表情瞧着自问自答并乐在其中的珙桐,一时心中五味杂陈,郁结不已,眼泪竟不知不觉奔出眼眶。
她慢慢矮下身,蜷做一团,悄无声息的释放委屈和悲伤,待珙桐端着饭菜过来时,她已经挂着泪痕熟睡过去。
珙桐居高临下看着她,人类的脆弱、苍白、单薄全部堆积在她身上。他轻手放下饭菜,为她揩去眼角挂着的泪花。
“我们,才是生生世世该在一起的。”
火红的太阳从山头探出一角,人间顿时变得灿烂明亮,但不温暖。不知是那山太矮,还是它爬得太快,鸡还没叫几声,转眼太阳已经完完整整挂在了泛蓝的天空。
吴为悠悠转醒,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难不成是这一觉睡得太久了,只觉浑身无力。窗外,几只胖麻雀挤成一团蹲在光秃秃的玉兰树枝丫上,也不知是哪一只突然“啾啾”叫了一声,在寒气乍现的清晨听来生脆极了。
吴为顺着声音抬头去寻那几只麻雀,盯着荒凉的景象又是看了半晌,已经秋末了啊。
“难怪头昏脑胀、浑身无力,窗没关、被子没盖,这样多半又要感冒了。”
他揉着太阳穴下床,拖着步子走到偏房,抬手正要叩门,门“吱呀呀”叫着被打开了。
“少爷,您这是?”
“我……”他看着眼前矮矮胖胖的妇人,举着手一时语塞。晕晕乎乎间就走到这里来了,是身子带他过来的,像是习惯一般,身子想来这里。
他到这里来干什么呢?他想叫里面的人起床。
真是荒唐!
惊觉自己的想法,吴为收回手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天气冷了,我需要换厚被子。”
“是。”
顾嫂子应下,顺手关上门后径直绕过他去到厨房准备早饭。
吴为揉着太阳穴又慢慢踱去书房。
桌上的书摊开着,不是昨天看的那一页,想来是被风吹乱的。他坐下来慢慢翻着,想翻到昨天看的那页。
纸张被翻动得刷刷作响,他不是急性子的人,现在却觉得格外烦躁。
总觉得哪里不对!
“少爷,吃饭了。”
他放下书起身去开门,顾嫂子已经端着饭菜候在门口。“你端着饭菜做甚?”
顾嫂子被这么一问,一下子不知作何解释。少爷习惯在书房用饭,她也听从吩咐将饭菜端来书房。
素来如此。
“啊,少爷您今日不在书房用饭吗?婢子这就拿回去。”
是啊,是他习惯在书房用饭,才叫顾嫂子每餐将吃食端来书房的。即是如此,方才他又为何发问?
头疼。
吴为捏着眉头叫住顾嫂子:“算了,送进来吧。”
“今日炒了牛肉和青菜,您吃好了唤婢子来收拾就是。”
顾嫂子放下饭菜便垂着眼退出书房,吴为拿起碗筷吃饭,顾嫂子厨艺不错,做的饭菜也合他胃口。
吃着吃着,他没由来冒出一句:“晚饭让顾嫂子加个炒鸡蛋。”
想吃炒鸡蛋,超级想。
南岭早早醒了,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少爷怎么样了,内丹有没有好好待在他身体里?他现在应该醒了吧?昨天事发突然,被子也没能给他盖上,这么睡着可千万别受寒。
他醒了之后,见不到自己怎么办?会四处找她吗?可别哭鼻子,丑死了。
她冥想之际,洞外有脚步声响起,珙桐带着山里的晨露和寒气进到山洞,南岭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哈气声。
“醒了?”
珙桐笑盈盈看着她,怀里抱着她爱吃的果子。
“睡得可好?”他放下果子,做到床边,伸手要摸她,被她侧头躲过。
“放我回去,或者,等着上面派人来抓我,到时整个南岭都得遭殃。”
珙桐收回手,脸上还是笑着,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发狠的南岭。“丫头,你以为我会怕他区区一个小仙吗?”
“跟上面作对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你不会蠢到连这点利弊都分不清吧?”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珙桐手上施法,将她扯入怀中,笑容越发的灿烂。
南岭气结,挣扎着要起身,却徒劳无功。
珙桐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强迫她与他对视。
“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知道吗?我们从出世便是一起的,你若是不要我,我一人也独活不下去。”
看着他落寞的神情,南岭不得不承认她心软了。
“我没有想着丢下你,我、你还有吴为,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你要是在南岭待得倦了,就来人间找我们,放松……”
本来兴致勃勃的南岭,慢慢闭了嘴,因为珙桐的脸已经黑了,好吧,她又天真了。
“你还真是执迷不悟啊!”
她不敢再吱声,珙桐也不放她,就这么抱着她玩她的头发。
南岭僵着身子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放手。却不想临了嘴里又被塞一颗丹药,她急得直抠喉咙想吐出来。
“这药进了嘴里就化了,你今天把嗓子眼抠烂也掏出来。”
她瞪着眼珠子,心里直骂这小子嘴越来越毒。
“还有,这药是养你身子的神药,养好身子你的内丹就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晴天霹雳,南岭皱着问:“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的内丹回来?你又要干什么?”
他又开始挂上灿烂的笑:“什么叫又?南岭你说话真伤人,我只不过是替你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混账!”南岭气得吼出来。“谁允许你这么做!你要是敢动他,我跟你没完!”
珙桐瞧着眼前双手握拳满眼恨意的人,心中又气又疼,他收起笑,窄着眼冷声道:“你现在就是尊泥菩萨,我到要看看你怎么跟我没完。”
珙桐拂袖而去,南岭颓然坐在床上。
往后一段时间,她不再吵闹,乖乖吃饭,乖乖吃丹药,珙桐对于她的变化甚是欣慰。
这天,吃过晚饭后,她又坐在床上发呆。
唉,所有的矛盾,所有的纠结都在她。
她是怎么也料不到,有一天废物般的自己会成为一个事件的中心主角。
一个不管不顾非得让她继续当妖,一个又是自己不管不顾非得让他继续活下去。
啊,好累。
她呆坐着,一动不动,直到日薄西山。夕阳从洞外照进来,打在她脸上。
出去走走吧。
珙桐没有在洞口设结界,这一点倒是很好。南岭虽满是吃人的妖怪,但珙桐在她身上施了法,只要不是修为过强的妖怪也奈何不了她。
她不紧不慢走着,奔着远处就去了。
快到了,她在心里默念,脚步也越来越快,到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林间树木的枝丫勾得她生疼,她举起两臂遮挡,步伐丝毫没有减缓。
就要到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飞奔着,到了崖边,脚步还是那么快,乘着风便跃向崖外。
她累了,她的选择不会被实现,也不知该如何改变,就让她逃避一会儿吧。
暗崖下的妖物们能让她连骨头渣都不剩,珙桐就是再有能耐,这下也没办法重塑她的肉身。
但愿能碰见一个斯文一点的妖物,她闭着眼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