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不动身去教会的话就会迟到了啊。”嘉儿心下焦躁,出声催促道。
身着剪裁合体的礼服,贵公子弗莱迪·麦德威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无奈叹息。“早就告诉过父亲,他不会来了。说是让我们等着。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再说。你知道我们等的是谁吧。”
“嗯。是您的兄长艾力克斯吧。”嘉儿蹙起眉头。“连父亲的结婚仪式都不按时出席,实在是过分。”
“大家都传言艾力克斯哥哥是冷峻明锐的现实主义者,硬如顽石。而他认定那女人是为了财产才处心积虑接近父亲。父亲被这狡猾如狐的女人给诓骗了。”
“这怎么说呢?”嘉儿愤慨道。“莉莉安只不过是稍微年轻了些而已罢。”
“较父亲足足小了30岁啊。比哥哥还要年轻,倒是和我的岁数相差无几了。”
“但是我觉得莉莉安是真心爱着您父亲的。”
“我也和哥哥说过。也许莉莉安确实是为了得到金钱和作为詹姆士·麦德威爵士的妻子所享有的地位声名才愿意成为父亲的新娘,但即便如此,只要父亲觉得幸福,我也别无所求。”
“但令兄对莉莉安成见颇深,全然不能信任的样子。”
弗莱迪闻言狡黠地笑道:“哥哥他基本上谁都不相信。说是这样节约时间,也不会陷入不必要的窘困境地。”
“我听说令兄艾力克斯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啊。”
“他本人可不相信魅力这东西。说是魅力往往会成为谈生意时的障碍。但凡见我与顾客欢颜交谈,他便勃然大怒,训斥我如果有时间讲那么多废话还不如想想怎么提高销售额。明明有的时候生意往往就在这些寒暄交谈中谈成了嘛。”
嘉儿似乎能够理解。二十五岁的弗莱迪英俊明朗,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至今为止为了结婚仪式的准备工作和弗莱迪不过碰过数面,但只这数面之交已让嘉儿相信,凭弗莱迪的八面玲珑和如簧巧舌怕是能够说动爱斯基摩人买下对他们来说唾手可得毫无用处的冰块。
嘉儿自创立婚庆公司“纳普夏婚礼”以来,经过数年经营,如今该公司已包揽从筹备婚宴,订做婚礼蛋糕,布置教堂,到选择音乐和花束,租用新郎礼服,订制新娘婚纱以及安排蜜月旅行等等婚庆事宜相关的一切综合性业务。原本按照礼俗,应该由新娘一方委托婚庆公司进行婚礼的筹备工作,然而新娘莉莉安·哈特利孤身孑然,便由家境富裕的新郎麦德威负责委托婚礼的一切事务。婚宴设在郊外,在犹如宫殿般富丽堂皇的麦德威宅邸内举行。当然一切费用由麦德威家族负担。
新郎詹姆士·麦德威当年以区区小摊贩售发迹,在詹姆士这一代便已经构筑起庞大的产业帝国,而詹姆士更是被授予爵士的称号。如今他从忙乱的商业事务中抽身引退,并将麦德威工业的经营全权交托给众子。过着优雅闲适的隐居生活的詹姆士爵士对最近被授予的爵士称号从心里感到无比荣耀。他善良热忱,对他人的过错抱持宽大饶恕之心。在工作时虽然洞察通透,锋利敏锐,但在私生活上,詹姆士却也有天真无邪,了无心机的一面。他热切的迷恋着莉莉安,那无上幸福的模样令人叹息。
弗莱迪和嘉儿此刻正身处格莱伊丝丽邸豪华气阔的内客大厅。这座建成于十八世纪的广阔无垠的雄伟宅邸坐落于离伦敦十六公里的名为契库里的小镇郊外,作为麦德威爵士成功的象征广为称道。契库里风景如画。修缮良好的古老建筑,玉石铺砌的曲径幽回的小道,无不令人沉醉于这片宛若英国小镇一般古老而清雅的土地。在契库里,每年都有上千旅客慕名而来。
时节尚是四月,然而今日却如同盛夏般炎热。内客大厅中井然排列着许多圆桌,圆桌上呈放有最高级的水晶和纯银器皿,装饰着满满盛开的艳丽花朵。靠着墙垣的圆桌之上更是佳肴美味,飘香不绝。这是嘉儿至今接手操办的最为盛大豪奢的婚宴。麦德威家挥金如土,极尽奢华。现已万事完备,但新郎却毫无开始婚宴的想法。
身着织缎礼服随侍新娘左右的是嘉儿的表妹兼助手西薇亚。由于莉莉安亲眷好友全无一人,嘉儿便让西薇亚伴随服侍,此外还另雇了两名新人女演员从侍在侧,由西薇亚全权指挥。
嘉儿和西薇亚是一对体态高挑的美人,两人血脉相连的姻亲关系一眼可见。而与沉稳俏丽的西薇亚不同,嘉儿那线条纤细修长的下颚使其看起来意志强忍,这番出众的容貌实是夺人眼球。
礼服的裙裾悬垂在完美的脚踝处随着步伐优雅地曳动不息,西薇亚静静姚姚而来。“哈特利小姐问起为何延迟这许久还未开始婚宴。”
“这是惯常的事了。”弗莱迪叹息出声。“父亲认为艾力克斯哥哥总是会到场的。”
“麦德威先生一定很伤心吧。”
“还是我去知会麦德威先生一声吧。”嘉儿尽量用开朗的语气提议道。
“我的康乃馨都开始凋萎了。”弗莱迪轻声抱怨着,一面向西薇亚展颜露出和煦帅气的微笑,拜托道:“不好意思,能帮我重新准备一朵康乃馨么。”
西薇亚立刻寻来生气盎然的新鲜花朵,细心固定在弗莱迪的纽扣孔处,脸上不禁浮现优雅娴静的微笑。红晕荡漾的的脸庞衬托得她更加纤细娇柔。
西薇亚若不是迷恋上弗莱迪便好了。嘉儿有些担心。弗莱迪的花花公子心性是一目了然的。
而此时豪宅的主人,婚宴的主角詹姆士爵士正站立在书斋窗缘,朝着玄关的方向凝望出神。
“先生,若是再不动身去教会的话……”嘉儿轻声催促。
爵士闻言回过头来,脸上微微绽开笑容:“是啊。不能让神父等得太久。只不过……”说着方才的笑容渐渐消失,露出悲愁之色。
这个艾力克斯·麦德威,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竟然如此冷酷对待一位这么善良温柔的父亲!明明不过是希望在自己的婚宴上能够看到儿子列席的身影,只不过是如此心愿而已啊。
在书桌中央摆放着一张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子强势冷峻,令人难以靠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十分英俊,但第一眼便觉得不可与此人为敌。定然是一个不解风情的顽固的人罢。
“那是我的长子。”察觉到嘉儿的视线,麦德威爵士介绍道。“原本是希望他能出席我的婚礼,然而艾力克斯很忙,总是将公司的经营放在首位。常常奔碌在世界各地洽谈业务,这周是在美国。虽然答应会尽量赶回来,但果然还是……”
“令公子真是能干可靠,把公司事务交托给他您一定很安心罢。”嘉儿暂时迎合着麦德威先生的话续道。
“是啊。艾力克斯,我的儿子是世界最棒的啊。”这么说着麦德威又不禁悲伤叹息。“能帮我转告莉莉安一声么,就说我们出发了。”
自三个月前移居格莱伊丝丽邸以来,莉莉安被安置在二楼奢华的寝室中。而此时嘉儿正朝着莉莉安的卧室走去。进入寝室,越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豪华双人床。
“究竟是怎么回事?杰米(詹姆士的昵称)明明早就应该出发才对。”莉莉安说道。
“麦德威先生在等艾力克斯少爷。”嘉儿向莉莉安解释事情原委。
“他不会来的。艾力克斯无法阻止这场婚礼,就想把这场婚礼弄得槽糕。这是他泄愤的方式。可怜的杰米。”
“总之,看样子要出发去教堂了。莉莉安小姐,请您十分钟后动身。”
莉莉安一站起身,织锦蕾丝礼裙倏然如云朵般漾开。
嘉儿细心整理了一下莉莉安的面纱和衣裙,看着面前如仙女般的婷婷丽人,露出满足骄傲的神情,点头称赞了一声完美。
随即嘉儿下了楼去迎送新郎。正好在詹姆士要通过大厅之时,莉莉安也下了楼来。她的面容隐藏在面纱之下,却引来一阵轻声的叫喊。
“请您快些走,在进入教会之前新人见面是不吉利的啊。”
“父亲,请您快一些。”弗莱迪焦急催促道。
詹姆士爵士快步朝着轿车走去,而此时的弗莱迪却对着父亲的背影拼命忍住笑意。察觉到这一点的嘉儿问道:“什么事让您觉得如此可笑呢?”
“对不住。我并非是在嘲笑嘉儿小姐堪称完美的筹备工作,但仪式开始之前新人不能碰面,这实在是太可笑了。那两个人明明已经形影不离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不是么。”
“没有人会不重视婚礼的规矩。正因为如此我的婚庆公司才得以存在啊。若非如此,我恐怕就会失去工作。话说回来,戒指拿到了么。”
“戒指在这里。但是作为生父伴郎的感觉还真是怪异。”
“那么,就有劳您了。”
送走新郎及伴郎之后,接下来便只剩掐准时机将新娘送嫁这一件事了。然而此时莉莉安却使起了性子。
“我本想让杰米稍微再等我一会儿,”说着莉莉安不满的嘟起嘴巴。“这是新娘的特权不是么?”
“您说的是。不过行程本就紧张,再等就来不及了。”嘉儿一面理顺莉莉安的面纱,一面尽力保持沉稳冷静地安抚道。“还是不要让先生再等下去比较好哦。”
莉莉安闻言莞尔:“看你说的,你不是要说杰米会等得不耐烦然后就悔婚出逃了吧?”
嘉儿也不禁笑出声来。说中了。“也许真的会演变成如此局面也说不定啊。”嘉儿意味深长地轻声黯然道。
“别人我不知道,但杰米绝对不会这样做。不管我让他等多久,杰米都会在礼坛等着我。啊,好痛!你拉痛我的头发了。”
“真是对不起。这样是否可以呢?”
“嗯。可以了。”莉莉安说着露出绝美的笑容。“谢谢你为我周到细心地操持了这么完美的婚礼。”
“您言重了。”
“嘉儿,你至今一定送嫁过很多很多的新娘吧。有没有见过因等待不了而悔婚逃走的新郎呢?”
“在我的客人里面并没有这样的人。”嘉儿否定地坚决。“若是无法防患于未然,杜绝这种事态的发生,那就称不上是职业婚庆策划者了。”
莉莉安闻言笑道:“嘉儿小姐,你真正是婚礼策划者的楷模呢。连无法预料的突发事态都思虑周到了。”
“慎之又慎,做我们这行的应该如此。”嘉儿常规而礼貌地回答道,将话题适时打住。“请您出发吧。”
总归是将新娘送入高级轿车的后座安顿好了。旁边坐席上的人是新郎的弟弟,由他来扮演新娘父亲的角色。而其他的出席者也各自坐入车中。目送载着众人的豪华轿车呼啸离开,嘉儿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这场婚礼,比以往任何一场婚礼都更加耗费心力。
送走了前赴婚礼的众人,嘉儿走进藏书室,在笔记本电脑前坐了下来。在众人从教会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还能再就仪式的细节部分进行确认和完善。婚礼进行的方式形形色色虽有不同,但一般至少有八项步骤。所以针对细节的不断修饰完善是十分必要的。
新像婚庆公司确实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然而回首这些年走过的路,嘉儿心内五味杂陈,只觉得无比讽刺。
倘若当初大卫·凯特不是个懦夫,倘若他的母亲没有那么冷酷无情,倘若他那老好人父亲没有那么优柔寡断,那么我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坐在这里,拥有自己的公司了吧。这颗心脏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承受着痛彻骨髓的缺失。
每当想起大卫的时候,嘉儿总会封印内心,努力忘记。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都过去了。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不可挽回地终结了。
嘉儿的脑海里浮现起向教会行去的莉莉安的身影。现在怕是已经到达了吧。詹姆士爵士此时定然是在幸福微笑着迎接自己的新娘。莉莉安不会遭受背叛,在席宾客也必不会不怀好意地窃笑不止。
然后莉莉安会被新郎温柔地挽着手臂缓步走出教会,得意昂扬地回到豪华的宅邸。而不会像很久以前一位悲惨的新娘那样,饱尝屈辱,流泪从教会无助地逃离……
嘉儿断掉电脑的电源。已经无法继续工作了。为了使自己冷静下来,整理好思绪,她向着已经反复勘察了许多遍的婚宴会场走去。
然而,在会场门口,嘉儿突然止步。在婚礼蛋糕前站着一个男人。他背对着嘉儿,出神地望着奢华无比的五层式巨大蛋糕。从他歪首耸肩的样子来看似是有所不满。
“请问……”嘉儿出声道。
男人闻言转过身来。看清了男子的容貌,嘉儿不由地吃了一惊。“还以为您不会出席这场婚礼了。”
“为何认得我?”亚力山大(艾力克斯为昵称)·麦德威蹙眉问道:“你也是这场愚蠢闹剧的参与者之一么?”
“我是这场婚礼的筹备和策划人。”嘉儿大方干脆的回答。
“为了钱?”
“报酬自是不必说的。新像婚庆是提供婚礼仪式各项综合事宜的策划和筹备,是正常营业的上市公司。”
“从这里奢华的布置来看,你定是大赚了一笔吧。从我那可怜的父亲身上,你究竟榨取了多少呢?”
“麦德威先生吩咐说一切按照最高规格操办。”
“原来如此。所以,究竟是多少呢?”艾力克斯顽固地逼问,绝不退让半步。
“很抱歉。恕我不能告知。”
“因为你还想继续榨取一笔么?”
“并非如此。是因为这与您无关。”嘉儿正颜厉色地反驳道。
“你说什么?!”艾力克斯的回应交织着愤怒和惊讶。
“委托本公司的客户是詹姆士爵士先生,并不是您。我们有保守客人秘密的义务。”
由于过度的愤怒,艾力克斯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还真是了不起。”
嘉儿也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愤怒感袭来。什么高挑英俊,什么稳重可靠,气场强大存在感非凡,在这时候,眼前的男子的这些入眼可见的优点早已埋葬在他那咄咄逼人的无礼态度之下。嘉儿从未像现在这样不过一个照面就如此讨厌一个人。眼下便冷冷说道:“您是否来错了地方。”
“我自然是不屑来的。只不过不忍错过这场无聊闹剧罢了。”
“但愿您不会失望。”
“不必劳烦你操心。一切都如我所想的那样。奢靡夸张,一副飘飘然的陶醉丑态。”
“陶醉?”
“说的是那位莉莉·哈奇。这下麦德威家族的财产可到了她手里了,想必莉莉小姐已经乐不思蜀,乐不可支了吧。”
“莉莉·哈奇?”
“就是莉莉安·哈特利。莉莉·哈奇是那女人的本名。”
“您调查了莉莉安小姐。”嘉儿只觉得怒火直冒。
“是彻底地调查了那女人。原本这应是父亲该做的事。”
“您的父亲是真心爱着莉莉安小姐的。为何您不能和平祝福麦德威先生,不能和善列席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这场人生的盛事呢?请您稍微体谅一下您父亲的心情。”
艾力克斯的瞳孔因愤怒而精光暴涨。“这件事才正是与你无关。别多管闲事。我只是在担心父亲。看着父亲要干蠢事我难道还能坐视不管么?”
“只要您父亲觉得幸福,又有何不可呢?”
“真是令人感伤的一番蠢话啊。”
“我说过您来错了地方。您应该前往教会。麦德威先生希望您来做他的伴郎。”
“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请您优先考虑您父亲的心情。”
“我一向如此。总是优先考虑父亲。所以我才会不择手段要令父亲恢复理智。”
“恢复理智”——这句话令嘉儿一瞬陷入沉痛的回忆。艾力克斯不禁凝视着嘉儿,露出诧异不解的表情。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嘉儿已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如果您还有一念人情,请马上驱车赶往教会。”
“你还真是职业的策划者啊。我们所有人怕都不过是结婚这场棋局上身不由己的棋子罢。”
“请您停止诡辩,动身去教会如何?”
艾力克斯狠瞪了一眼嘉儿,然后沉默着刚要离开便又回身折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嘉儿·里佛斯。”
“本少爷先记着了。”嚣张张狂的语气未散,人已经出去了。
看样子我的名字该是被这位艾力克斯少爷记在黑名单上了吧。但是没关系。因为艾力克斯这个名字也已经在我的黑名单中了,嘉儿心下嘲讽道。
等到这种与讨厌之人针锋相对的亢奋感过去,嘉儿方才发觉自己已忍不住微微颤抖。艾力克斯很像,那个人的家人。当初差一点就成为了那个人的新娘。对于十八岁的嘉儿来说。大卫·凯特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她并不知道大卫富裕的家庭出身,也对此毫不在意。
但很快,嘉儿无法做到毫不在意了。作为财界新人的凯特家族企图让大卫与名流小姐结下姻亲来得以稳固家族地位和声名。而贫穷的嘉儿不过是这一计划可恶的绊脚石。大卫与嘉儿的婚事遭到了凯特家族的坚决反对。凯特夫人妄图用分手金来买断这场姻缘,嘉儿自然是愤慨不堪,严正回绝。
自此两人的婚约总算得到承认。然而凯特家提出条件,婚礼必须要操办的豪奢完美,符合上流社会高高在上的家族门第。嘉儿原本憧憬着在静谧乡间小小的教会里安安静静地举行一场温馨而甜蜜的婚礼,此时也不得不被卷入这场盛大筹办的豪华婚礼的漩涡之中。
嘉儿想起和大卫之间曾有这样一段对话。
“听我说,大卫,我啊,并不需要名家设计的礼服和五百名客人捧场的盛大婚宴,也不需要奢华的香槟海洋。”
大卫似乎毫不在意地浮现起笑意。那是让嘉儿烦乱不堪的悠闲过度的笑容。
“你还是听从我们家的要求吧。他们毕竟承认了我们的婚姻。”
凯特夫人一字不拉的偷听了方才的对话,此时现了身用冷酷的语气淡淡说道:“你若是想要进我们凯特家族的门,那么难道不该遵从我们家族的规矩么?”
“进您的家门?为何您不愿认可我们的爱呢?”
“爱?”凯特夫人冷笑了一声。“你爱的恐怕是我儿子的存款吧。即便你没有收下分手金,我也不会上了你的当。你是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当上贵妇人,对不对?这也难怪,你是什么家世,我们又是什么家世,也难怪你会如此想要攀附。”
“请您不要中伤我的家人。虽然我们家族并不富裕……”
凯特夫人笑里藏针,冷嘲热讽得锋芒毕露:“只是并不富裕么?我可是调查过了啊,有一位贵方亲戚似乎曾做了坏事差点被起诉吧。”
“叔父莱克斯的这件事我已经和大卫说过。”虽然青着脸,嘉儿还是干脆的回应道:“大卫表示理解,说不会介意。”
“与其让别人戳穿丑事倒不如由自己先来剖露博取同情和退路,这可真是狡猾周到的手段啊。连你这狐媚狡猾的真正模样都看不穿,大卫这孩子也实在是愚蠢啊。”
“大卫他爱我。”嘉儿自信地答道。“我也深爱着他。”
凯特夫人面露嫌恶之色,狠狠睨了嘉儿一眼,便扬长而去。
婚礼当日发生的事即便是多年后的现在,仍然深刻凌冽,历历在目。无论多少时光轮转,无论做了多大的努力想要忘记,那黑漆发亮的高级迎送轿车,还有淹没了周身的如同童话般美好柔软的雪白色婚纱,以及坚信着这场婚礼能够顺利举行,爱能够战胜一切的自己那因自信而发光的瞳孔。这一切都不曾从生命中抽离过。
然而大卫并没有出现在教会。等待着嘉儿的是冷酷的凯特夫人。她在最后的最后给了嘉儿无比残酷的一击。
优雅地走下豪华轿车,在处女之路的红毯上款款而行的嘉儿却不见原本应该站在处女之路尽头迎接她的新郎。在众人注目之中,耳边传来凯特夫人无情的宣告。“新郎不会出现。大卫终是恢复理智,及时悬崖勒马了。”
一时间嘉儿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而过了一会儿,她才明白。大卫在母亲声泪俱下的劝导下投降,几分钟前已经离开了教会。如今正在向机场而去。凯特夫人说,大卫身心俱疲,需要一场疗慰心灵的旅行。
嘉儿环视了一眼那些饶有兴致地凝视着自己,穿着华丽的在座之宾。手中的花束砰然坠地。她用手盖住脸庞,悲伤哭泣。然后在下一个瞬间,逃离似的从教会飞奔而出。嘉儿甩手掀开华美蕾丝缀成的面纱重重抛掷在地上。脸上的泪水却无法止住。她只一味地想要从残酷的现实中逃离,无意识地只是在奔跑着奔跑着。
结果胜者是富裕而残酷的凯特家族。自那以来,大卫音讯全无。信件也好,电话也好,这个男人懦弱而吝啬,不肯透露任何讯息。将全部善后事宜都交托给了父母和家族。
不久之后,对大卫的蔑视转换成了投入新生活的动力。许是遭了报应,凯特夫人送来了巨额的支票当做抚恤金。嘉儿抑制住撕碎扔掉的冲动,当天便去了银行将这笔钱存了起来。
这场灾难中的唯一救赎便是与这场婚礼的策划者里特路哈姆小姐之间萌生的友谊。在那之后,嘉儿留在里特哈鲁姆小姐的公司里工作并很快崭露头角,晋升为经理。
过了不久,嘉儿用那笔抚恤金买下公司的股份,成为里特哈鲁姆小姐的共同经营人。在嘉儿娴熟优秀的经营管理之下,过去狭小而不起眼的公司摇身一变而成为充满现代气息的活力四射的大型公司。收益亦是日新月异。而随着里特哈鲁姆小姐的引退,嘉儿买下了公司成为了这家婚庆公司的主人。
经历了撕心裂肺的悲伤,嘉儿犹如涅槃重生的浴火凤凰,脱胎换骨。如今的她手下雇佣有秘书和助手四人,在当地是经营着业界第一的公司,受人瞩目的成功者。
在现在的嘉儿身上似乎找不到一丝当年那个从教会流着泪飞奔而出,沉静拘谨的少女的身影。然而,在一帆风顺地达到事业顶峰的这位年轻的女企业家的内心深处,那个少女从不曾消失过。因为嘉儿这么多年一直一直拼命的守护着,当年的少女。
而艾力克斯以冷淡无礼的态度,如鲁莽狂暴的落寞爵士般毫不客气的闯入了她的世界。凯特一家带给她的梦魇似乎再次苏醒了。他们都是一样的。冷酷而傲慢,毫不留情的摧垮对手,任性自私地企图让别人遵从自己认为的所谓“理智”和“正常”。
嘉儿无法冷静下来,不禁开始在附近来回踱步。仪式快些结束,众人早些归来就好了。这样一来就不必一人在此想得太多钻了牛角尖。只不过,到时候,那个讨厌的艾力克斯也会一同回来了。
会场的提供餐饮服务的服务生在嘉儿面前停下脚步。询问道:“在众人饥肠辘辘回来之前,您是否需要先喝一杯呢。看您的样子,感觉您需要好好喝上一杯。”
“也好。”
“冰镇的刚刚好的香槟如何?”
嘉儿闻言露出无力的苦笑:“香槟是不必了。其他随便都可以,除了香槟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