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毕恭毕敬,理直气壮地站在院长办公桌前,埃里克杵在她身边。
女院长正在晾指甲。一名身材健壮、胸肌快把高级时装撑破的男人带着一副痴迷的神情,轻轻亲吻它的额头。
“好了,亲爱的。你去把车准备好。”女院长娇滴滴地说,挥挥手;男人识相地退下,顺手带上了门。
它换上一脸长辈对待晚辈的和蔼模样,重复了一遍事情经过。
“门卫不见了,所以你过来找我?”
缇娜听出了这声音里蕴藏的怒火,缩了缩脖子。
“是,院长。”她偷看一眼女院长的表情,急忙争辩道:“院长,我们敲了两次门,还进去看了,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哦。”女院长潦草地应了一声,动了动鲜艳的脚趾,“行。我就陪你们走一趟。”
它把开了一半的纽扣扣好,跟着两个纪律督导员一起,下到了肮脏的负一层。
门卫室的灯还黑着,扑克牌杂乱无章地散了一桌。
女院长深吸一口气,呻吟一声。
“气味儿没散,”它说,舔舔嘴唇,“他们不在有多久了?”
缇娜心头一凛,邀功似的把胸脯往外挺。
“我们查房的时候就不在了。”她说。
女院长针尖般的鞋跟在水泥地上钉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今天查房查到什么没有?”
它去的方向直指向走廊里面靠右的一边。
缇娜睁大了眼:“哦!是有两个很可疑。关瞻和白悦光……”
女院长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负129房间的门。
白悦光刚刚把吃了一半的包子扔到窗外,南明闻声而动,原地消失了。
女院长的脸让关瞻感到恐惧。他后退一步,让开了路。
“血味儿。”女院长说,鼻翼翕动着,“这里发生了什么啊,亲爱的们?”
关瞻叹了口气。
“我们得了精神病,被关进来了。”他说。
女院长冷笑一声。
“不止吧。”它的声音突然变得粗哑冰寒,“一桩凶杀案。你们把尸体藏哪儿去了?”
关瞻脸上呈现出恰到好处的迷茫,白悦光抄起双手当哑巴。
“不说?”女院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怎么说?”关瞻耸耸肩膀,“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尸体吗?这还用说吗?”
女院长愤怒地尖啸一声,尾巴如长鞭一般扫过来,把关瞻整个人用力掼在墙角。
“你敢挑战我的权威!”它咆哮着,尖牙参差不齐地从嘴里延伸出来,口器直奔关瞻面门,“我杀了你!”
“我是上等人的口粮!”关瞻掐住尾巴末端,不让它再靠近一分,“编号在案!杀了我你拿什么糊弄?”
尾巴顿在原处,猛地抽回去了。
女院长已经恢复了平时温柔的外形,只是眼睛里的神色让人恐惧。
“你说得不错。”它温和地说,“我不能杀你,更不能自己吃掉你。我记得你的天赋。漏网之鱼?就这破玩意儿,我可不要。”
它转向白悦光:“你说,尸体在哪儿?”
“没有尸体。”白悦光冷冷地回答。
“好。”女院长喝彩一声,“公然违反医院规则,你们好得很。”
关瞻撑着地面爬起来,活动活动身体。
“白悦光。”女院长笑意盈盈地说,“你的名字会被放在拍卖名单的第一个。还有你——”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似乎完好无损的关瞻:“你将被强制参加第一届下流人竞技赛,并且被放入拍卖名单。我立刻把你的名字上报。如果你们存活,奖励照常。”
女院长的瞳孔扩散,占据了一大半眼白,语气像个和蔼的外婆,“你们俩呀。我吃了那么多年的肉了,还闻不出来骨头味儿?”
她拍拍手,吩咐缇娜和埃里克:“等会儿把他们锁到负二楼的病房去。”
负二层的病房年久失修,被褥很久没换,致使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潮湿的馊味儿。
一台几乎快要损坏的老式空调不遗余力地吹着,成就了黑暗中唯一的声响。
这床脏得令人难以入眠。
白天压根没时间体会的焦虑和强烈的危机感占据了整个大脑,关瞻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白悦光?”他悄声喊同伴的名字,“你在吗?”
“你用脚想也知道我在啊。”白悦光听上去镇定得多了,“少来跟我说怕,我也怕。我怕得要死。”
关瞻没了睡意。
“我怕死。”他说,“怕拍卖。仔细算算,活的几率其实也……”
“看过《饥饿游戏》吗?”白悦光打断了他。
“看过。”
“活的几率比那个要大得多,而且我没那么容易死。”白悦光说,“我倒不那么怕比赛。”
“怕拍卖?”
“也怕这个。”白悦光叹息道,“我怕整个世界。”
关瞻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你怕世界上没我们的容身之所。”他平淡地揭穿了白悦光,“天赋者圈养人或者怪物——”
“我要天赋者圈养人。”白悦光冰冷地说,“变成怪物,那真是没救了。”
——还有一种可能性,关瞻在心里说。
可以像他见过的那三个青年一样结束生命,被前来办案的督察员嘲笑一番。
“睡吧。”关瞻嘟囔一句,把身体翻过去,拒绝继续这个话题。
第二天上午,大巴的颠簸让他的绝望几乎到达巅峰。
车窗外的场景从废旧的老厂房变成密集绵延、鳞次栉比的高楼,人群的欢呼响彻天际。
灰色的天空下,突兀地升着一些色彩斑斓的大气球;当巴士缓缓驶过中心商业街的时候,关瞻瞥见了巨大超光子幕上特什奥得意洋洋、眉飞色舞的脸。
人海中支棱出各式标牌、横幅,白底红字,触目惊心:
共筑无病健康社会
打倒堕落变异人,平等主义万岁
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带着喜气的味道。
“现在我正式宣布,各区选手就位完毕——共计32位!”
一片哗然过后,人们的尖叫、高喊、欢呼、怒吼称得上振聋发聩。
也许是为了增加戏剧性,怪物们并没有打算让他们穿着病号服上场。他们在淋浴头底下呆了一两个小时,被怪物们用猪毛刷刷得干干净净。
“你可不能脏兮兮的。”步入中年的女造型师说,露出一个笑容,“一会儿你就知道为什么了。你是个幸运的小家伙。”
关瞻斜了她一眼,那张属于人皮怪的阔嘴让他有些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