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端道:“我虽然是鬼,但法力卑微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好躲在暗处,依稀听见“崂山”二字。”
“崂山?”王奇讶然道:“你没听错吧?”
阿端点点头:“虽然隔得远很多话都听不清,但“崂山”二字从他们口中反复出现,哪怕口音不正,听多了也能猜到是哪两个字,很难听错。”
“二年前?”王奇梳理了脑中的记忆,突然想起那个时候崂山有一批道士无故出走了好长时间。
当时自己在干杂活,身份并不高,很多事都不会告诉自己,见崂山清静了不少就问师傅为什么没人了?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支支吾吾搪塞过去,现在想来有好多疑点无法解释。
王奇的指甲死死抓在桌面上发出“咯吱咯吱”之声,“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
他咬牙切齿,脸上经挛暴凸,瞳孔血丝布满,狰狞恐怖。
“我在崂山勤勤恳恳,虽有小错但无大过,为了学得一身法术任劳任怨,毫无违逆,我到底得罪了你们什么?有什么仇恨直接冲我来,为什么要波及家人?亏你们还自誉为仙门正庭,竟然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我怀疑现任知县与王家灭门也脱不了干系。”
“这话怎么讲?”
“当时在那群道士中,有一个身戴面具的男子,从身高、体型来看与现任知县分毫不差,所以我怀疑是他。”
“如果真是现任知县,那王府这两年来他就没察觉到不对劲吗?”
“所以我才说只是怀疑他,不敢下百分之百的定论。”
王奇的眼角不自觉的流出泪花来,嚎啕大哭道:“我真不该去崂山,如果还留在家里估计就不会有这样的惨事了。”
他把头伏在桌上抽泣了良久,擦拭了眼泪道:“这么说来我爹娘他们都是鬼了?”
阿端叹了口气道:“本来他们应该早就投胎了,只是想念你不愿离去,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叫你嫂子去烧些纸钱,贿赂解押投胎的差役,还好那鬼差贪财就替你们王家缓了几年。”
王奇道:“我认识阴间的陆判看他能不能帮忙。”
说完起身就要离去。
“喂!你叫他干什么?”阿端焦急道。
“当然是让他帮忙,看看能不能让王家一直留在人间,人家是判官,虽然品级不高,但管辖的地域正好是我们这里,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
阿端一把拉住王奇道:“你傻呀!这种事怎么能让他帮忙?别说你们两个交情如何,就算亲如兄弟,这种事他也不会帮你,再说那阴间的差役与我是勾结起来的,你这么一说不是把我往火坑里面推吗?”
王奇恍然大悟,道:“那今后怎么办?总是烧纸钱过去也不是办法呀!”
阿端道:“还是有用的,只要那鬼差能找到几个帮你们王家投胎的“替死鬼”,不就可以继续留在人世吗?
说到继续留在阳世,王奇打量了阿端一眼:“为什么你能留在阳间那么久了?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死后立刻就去了阴间,而有些人滞留在人世那么久,难道你们都贿赂了阴差?”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地缚灵,与王宅绑在一起,想投胎都投不了,想搬到阴间去,过不了几天就会被王宅强行拉回来。”
“地缚灵?”王奇沉吟良久:“这地缚灵是怎么成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看运气,十个死人中有一个能成地缚灵。”
突然大门“呯呯”作响,王奇擦试了泪水道:“又是谁?”
阿端道:“我先避一避你去开门吧!”
话音未了,只见她转了一个圈,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王奇走过去把门打开见是自己的妻子罗姗,想着以前的点点滴滴,如今人鬼殊途,一时激动,隐隐又流出泪光,突然就把她抱在怀里。
罗姗被王奇的这一举动吓到了,连忙把他推开,似乎不耐烦的道:“你在做什么?抱疼我了!”
本想大骂他几句,却见对方眼神复杂,瞳孔带有泪渍,一抹哀痛,几分愁苦,似有千言万语,不尽言说。
罗姗一时怔住了,不知说什么好,屋内一片寂静,屋外冷风萧瑟,虫声鸣鸣。
半晌过后,罗姗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左手,口齿不清的道:“那…那……那个…那个那个……休书呢!”
见王奇沉默不语,罗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说好,又是站立良久,两人面对着面,当眼神碰到一起时又赶紧移开。
“是…不是…没写好?”罗姗吞吞吐吐的道。
不知不觉她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不像先前那般僵硬。
王奇轻轻的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罗姗迟疑了一下,轻声道:“那…那…那就改天再写吧!”
罗姗转头便走,却猛觉手腕一紧,定睛一看,原来是对方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本想挣脱出去,却听他轻声说道:“休书不写了!”
她默默盯了王奇良久,突然心里不由升起了哀痛与悲怜,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升起这些情绪,似乎是被对方感染,又似乎是隐藏在内心的痛苦被自动唤醒。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离开这段时间你一定很气愤对吗?”
罗姗轻轻把头偏移,不愿与他对视。
“五年前你嫁入我们王府,我一直没有好好待你,经常忽略你,真的是我错了。”
罗姗叹道:“说那么多做什么?感觉变了个人似的,你那休书真的不写了吗?”
“不写了!也不想写了!”
“也罢,不写也好,勉得浪费纸墨!”
罗姗扳开王奇的手指,缓缓的走出了卧房。
望着罗姗马上要消失的背影,王奇大声道:“希望你能原谅我!”
罗姗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王奇一眼,似乎心有所感,叹了口气,慢慢消失在暗影重重的走廊内。
王奇失神落魄的坐在门板边,望着月色朦胧的天空,良久不语。
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拍打了他的肩膀,只是王奇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仍然望着厚厚的天云。
“你就这样坐着不起来吗?”
王奇呆呆看着幽暗迷离的苍穹,不管对方怎么说都不搭理。
阿端也坐在王奇的旁边与他肩并着肩,一起看着天上的残月,看着的流星闪过的余晖,看着金光闪烁的星辰。
“这月色其实很美,若能好好的欣赏一番别有一番韵味,只是这观赏的人若是心有阴郁,哪怕置身仙境也会索然无味。”
“谢谢你了!”王奇诚恳道。
“不用谢我,当初要不是你们王家,我和倩儿早就饿死了。”
王奇把掌心轻轻放在阿端的手背上:“我有种预感,找“替死鬼”的事应该成不了,最终我们王家还是得去阴间。”
“多叫你嫂子烧点纸钱吧!鬼差那边我会尽力说服。”
“为什么总是叫我嫂子去烧钱?”
“整个王府也就你嫂子是活人。”
“她是怎么活下去来的?”
“那天晚上你嫂子刚刚有事出门,躲开掉了那次屠杀,现在王府就靠你嫂子撑着。”
忽然阵阵阴风从东边刮来,掀起了一片尘埃,将两人的衣裳吹的凌乱肮脏,他们不得不回到屋内。
王奇一直不知道阿端这十几年来到底住在哪里,虽说王府很大,但似乎并没有合适的住处,一问之下他才知道原来阿端就住在自己的书房里。
想起书房那边摆设简单,没有任何遮掩物,怎么自己在那里十多年都没察觉到。
“你书房顶上有一块巨大的横木梁子,扒在上面除非你自己爬上来,不然谁都见不到我。”
王奇细想也对,别说人家是女鬼,哪怕一个寻常人躲在上面自己也看不到,再说她还能隐身,除非故意让自己看见,不然到死都不知道头顶上还有个女人。
“这些年来我一直看你长大,从三、四岁,五、六岁,再到一、二十岁,你有什么毛病,在书房里面做了什么,我都瞧得清清楚楚。”
王奇一听这话,不由汗毛直竖,自己在书房里可干了不少荒唐事,就这样毫无隐敝的被对方看到真心感到尴尬。
阿端拍了拍他的脸颊:“其实你不用害羞,谁没点隐私?我呀!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硬邦邦的梁木睡着也不舒服,这十几年来肯定也难受,不如我腾个房子让你住下,也好过跑去上面受罪。”
“不用了,你这地方我就感觉挺适合的,当年我喂你奶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间屋里,现在想来还有点留恋。”
王奇道:“那我睡哪儿?”
“你还是睡在你那张大躺上,我随便在地上铺个软袄就行了,你也用不着害羞,你什么地方我没看过?当年你拉屎拉尿都是我给你擦的,我一个女的都无所谓,你还在意啥?”
阿端突然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席子铺在地上,然后找来个棉单盖在身上,熄灭焟烛,躺在地上道:“都睡了吧,我想你也困了,要是再熬夜恐怕就成黑眼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