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下午,玄章与戒贤法师谈论着深奥玄妙的空有义理,受益良多。
转眼到了傍晚,他从老师的房中出来,自觉心性修为有了飞速的提升,颇感欣慰。
“来到这里已经有十多年了,是该回去了。”玄章想起大周的护国寺感慨良多。
半月之后,虽然万分不舍,但他还是向戒贤法师道明了离去之意。
他将天竺国凡是能收集起来的经文全部装在马车上,足足有几十辆。
围观的民众站在那难陀寺的大门外见到那么多辆高大的马车也是俯首帖耳,议论纷纷。
戒贤法师送玄章到大门口后,感慨道:“十几年来,你用功刻苦,勤奋研习,委实是让我大感欣慰。在我的那些弟子中,就属你天份最高。你虽然不是天竺人,但却是我最欣赏的弟子,如今你要走了,我在送你一样东西。”
戒贤言罢,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一卷经书递给了玄章。
玄章见那厚厚的经书上写着《大般若奇迹正觉解脱自在经》十几个字,眉头微蹙,诧异的看着老师,道:“这是什么经文?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戒贤道:“这部般若自在经是本师释迦牟尼佛涅槃五百年后,借愚严法师之口所讲的最后一部经典。”
“愚严?”
王奇知道,这位法师是那难陀寺上一任的住持,也就是戒贤法师的师傅。
“当年本师释迦牟尼佛有感正法渐微,邪法当道,故在梦中向我师傅传授了这部经文,希望以这部究竟了义的大乘佛典破除邪魔外道的谬论。
此经在世上只有两本,一部是我师傅的原始手稿,另一部,就是我给你的手抄本。”
玄章道:“为什么不让此经流通堪印,偏偏要藏在寺中束之高阁?”
戒贤道:“当初师傅把经书传给我的时候,曾嘱咐过‘此经只能给有缘人参阅,普通人无缘观览’。”
玄章一听之下云里雾里,道:“当年本师释迦牟尼佛将此经传给愚严法师的时候,不是说要让经文传之天下吗?”
“我也不知道当年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他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作为弟子,我只能尊守他的遗言。”
玄章辞别了戒贤法师,沿着十几年前的老路踏上了东归之路,沿途有空闲的时候,他就翻开般若自在经念诵、背讼。
越是研读,越是发现此经的迥异之处,似乎内容中隐藏着鲜为人知的秘密。
转眼过了数月,他又来到了龟瓷国的国都,站在喧闹纷飞,人如潮水的大街上,突然想起了那个叫阿纤的女人。
当年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凭空消失,连那龟瓷的国都也不见了,就在前几天,他还以为这个地方已经没有都诚了,可是让他惊讶的是国都竟然还在,不由怀疑起十几年前的经历是不是幻觉?
正当他出神发怔之际,却听到背后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回来啦!”
玄章蓦然一惊,转个头来,竟发现眼前的女子正是十几年前凭空消失的阿纤。
“是啊!我回来了,你一直没变,还是那么年轻。”
“那你交出来吧!”阿纤将右手伸出来,笑呤呤的道。
“你让我拿什么?”
“大般若奇迹正觉解脱自在经!”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你又拿来做什么?”
阿纤叹道:“那不是你应该看的。”
“不给我看,又给谁看?”玄章额上疑窦重重。
“你不能看,和尚也不能看,甚至连整个天下人都不能看!”
玄章道:“难道只有你能看?”
阿纤摇摇头:“我只负责销毁,世上有多少部,我就毁多少,现在就只剩下你手上那本了!”
“可那难陀寺还有…!”
阿纤未等玄章说完,就道:“那难陀寺已经葬送在火海之下,化为了灰烬。”
“什么?”玄章目瞪口呆:“那我的老师…?”
“死了,都死了!”
“全是你杀的?”玄章多年的心境修为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愤怒。
“是那些阿纤杀的,不是我杀的。”
玄章听出话中的诡异,问:“有几个阿纤?”
“呵呵…!”大街上传来银铃般的娇笑。
“那是有很多,很多,很多…!”女子莫测高深地道。
玄章听罢,哴哴呛呛的后腿了数步。
“给我吧,若不交出来,纵然我不杀你,我的妹妹也会杀你。”
“妹妹?”玄章反复念着那两个字,“你妹妹在哪里?”
“她就在你的身边啊!”
“我的身边?我的身边……?”玄章突然脑壳发胀,说不出的疼痛,紧紧按住自己的头骨,倦缩于地,瑟瑟发抖。
阿纤抽出腰间的宝剑,朝着地上的玄章刺了过去。
“噗吡!”
大街上,洒满了喷溅而出的鲜血,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半空中,久久不能消散。
…………
王奇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叫他,眼皮半阖,微弱的光线射进他的双目中,使得他的眼睛又闭上了。
“快醒醒,王奇!”
耳朵里又传来熟悉的声音,眼睛微微地裂开一条缝,一张俏丽的脸蛋出现在自己的眸中,瞳孔猛地真大,终于看清了是谁,原来是佟湘秦。
她手中举起一个黑色小瓶,摇摇晃晃的道:“解药已经拿到手了,赶紧服下!”
王奇双眼无神的看着那个瓶子,头脑昏沉沉,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的,僵硬的点点头,乖巧的张开了嘴巴。
佟湘秦极为粗暴的将瓶口塞进他的嘴里,让那解药一股脑儿的全部灌进腹中。
王奇还未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了溃烂,每一寸皮肤,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都变成了腥血模糊的烂泥。
他诧异的望着佟香秦,道:“我的身体怎么了?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佟湘秦狞笑道:“瓶子里装的并不是解药,而是剧毒,过不了多久你的身体将彻底的化为一滩血水,你最多能活一顿饭的工夫。”
王奇嚎叫道:“为什么?明知是毒药还要让我服下?”
佟湘秦掐住对方的脖子,道:“经书呢?把经书给我!”
王奇见到她瞳孔暴凸,铁青着脸面,呲牙咧嘴似要把自己活吞一般,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他难以置信的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虽然脖子被掐住,吐字有些艰难,但他仍然字字清晰的把话说出来。
“般若自在经!般若自在经!将般若自在经交给我!”
佟湘秦一脸的狰狞、一脸的疯狂、一脸的恐怖,双手愈发用力,那指甲已经陷入皮肉。
王奇的意识愈加迷糊,混身动弹不得,似乎知道自己要死了,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口中不由自主的念诵起了般若自在经。
“奇迹无难易,亦无等差性,同体一物性,慈悲自在心。奇迹非扼要,源流自性显……。”
念着念着,头脑变的空明起来,整个身体忽而化作一道金色的霞光,将周围的一切照得光明一片。
紧接着,佟湘秦化为一缕尘埃消失了,整个世界也随着佟湘秦的消失开始了崩塌。
小岛上,碧空万里,海水明彻,仍然是那么静怡安详。
卧躺在草坪上的王奇,缓缓睁开了双眼,嗅着芳香的花草,听着清脆的鸣啼,他又重新坐在了蒲团上,神色复杂,沉默了良久。
刚才的梦,太奇怪了,让他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
“为什么会是大周?”
王奇心里清楚,周朝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灭亡了,本朝国号为“夏”,中间还隔着“汉”、“燕”两朝。
按照黄粱梦所载,梦中的一切,会在现实中一一显现,可那也应该发生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如今梦回千年,黄粱梦如何影响时空的进程?
“莫非我以后还要回到过去?”
王奇吓的摇摇头:“若真是如此,那我手中黄粱梦简直太可怕了!”
他又想起了阿纤,那个和佟湘秦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的话意味深长,让王奇久久不能释怀,“我的妹妹就在你身边!”
王奇一直默着念那句话,“在我身边,在我身边…!”
突然,他的脑子里升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她所说的妹妹,会不会是佟湘秦?”
当这个想法刚出现时,王奇打了个哆嗦,“黄粱梦真会让这种胡闹的事情出现在现实里面吗?”
原本王奇还想借助梦境解决眼下的困境,可他无奈的发现心理暗示似乎一点用处也没有,一切都显得那么随性,梦外显化简直想把他害死。
“两次做梦都没给自己带来实质的好处,化妖是迫不得已的,成为和尚也并非自己所愿”,他已下定决心放弃‘梦外显化’的能力。
“看来以后全靠‘梦中带物’了。”王奇惋惜道。
“在后半段梦中,我被佟湘秦差点毒死,最后好像是念诵了般若自在经才得救的。”
王奇脸色复杂:“佟湘秦,你待会儿真要害死我吗?”
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王奇也不会怪她,毕竟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如今,眼下的处境似乎越来越糟糕,不但解药没了着落,连身边的人也要开始提防,“天要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