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捱到晚上,雨还有些朦胧,几乎要停了,若是嫌麻烦,可以不必带伞了。地上积了很多水洼,一片一片的,映着屋檐下灯笼里的微光,倒真有一些空灵的美感。
空气清冷潮湿,扑在人的脸上,让人由内而外地清醒起来。
到处都是水,又快要到宵禁时间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甚至流浪到这里的乞丐,也已经找到了栖身之所。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偶尔溅起微弱的水花,啪啪的,声音还挺好听。
游骋怀是不会故意淌水的,但他管不住金小酒和金醨。两个人故意去踩小水洼,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游骋怀一边笑话他们幼稚,一边又跟着他们傻笑。
钟鸣街胡同里传出几声狗叫,金醨笑嘻嘻跟着“汪汪”了几声,又追着金小酒,去踩她的影子。
金醨指着远处的黑影,说:“就是在那儿!在那儿你们救了我!”
金小酒说:“对,你小子当时可真狼狈!”
没想到短短三天,他已经有了读书人的样子,还能恣意地欢笑。做孩子,真是好。
金醨说:“我那时候是落难的英雄,不提了不提了。不过以后,就要换我保护你了。”
金小酒听这话顺耳,觉得当初救他,不是赔本的买卖。
胡同里传出微弱的响声,若是不仔细听,还真发觉不了。金小酒回头看了一眼游骋怀。
游骋怀右手握成了拳头,意思是,周围大约有十个人。
金小酒耸了一下肩膀,这样的货色,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来偷袭她。
游骋怀的右手搭在了刀柄上。金小酒只当是出来玩,怕带兵器吓着那些受龙缘瑯邀请的花朵一样的姑娘们,也就没带。她对着游骋怀指了指金醨。
游骋怀明白金小酒的意思,点了点头。
赤手空拳的,打起来也不痛快。金小酒四下看了看,从一个草筐后面找到了一根扁担,粗细合适,长短也趁手。
蹦蹦跳跳的金醨回过头来,将脚下的小石子踢到金小酒脚下,说:“你拿棍子做什么?”
“小家伙,你怕不怕打架?”
“嗯……”
金醨还没回答,从小胡同里飞出一根铁棒子,径直往金醨的后脑勺上砸去。
金小酒哪里是吃素的。她的棍子更快更狠,夹带着呼呼的风声和斑斑的雨滴,对着偷袭者的脑袋就是一棍子。偷袭者的脑袋上顿时多了个血窟窿,人也飞出去老远。血水混着雨水在空气中飞腾,隐在黑暗里,却多出几分诡异的感觉。
看着偷袭他的人躺在墙角下不动了,金醨害怕起来。他赶紧躲到金小酒身后去:作为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他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躲着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
胡同里藏着的十二个手持铁棒、木棍的人走了出来。金小酒暗笑游骋怀耳力不好,偏偏说只有十个人。虽说有两三个实在不顶用,但也不能不当人看不是?
“金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金小酒说,声音里透着一种畅快,就好像现在他们不是腹背受敌,而是在看杂耍。
她当然畅快,好多天都没活动筋骨了!
“只有一点点,一点点。”金醨嘴硬地说。
游骋怀将金醨揽到他跟前去,说:“我记得你今天读了李太白的《将进酒》,这样吧,你背来听听,等你背完了,我们就打完了。”
“什么东西?背文章?瞎闹!”金小酒抗议。她一听那些之乎者也就头疼,还怎么打架?
游骋怀无奈:“不到二百字,很短小的好不好。”
“找一篇短的!只要几十个字的时间,老子就能把这些人解决!”
尴尬地站在一边的金醨暗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金小酒。金老大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第三种人,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不神不鬼。
有手段、够残忍、很带劲!
更加尴尬的是蒙着脸的偷袭者。就在刚才,他们的头领偷袭不成,被金小酒一棍子开了瓢,吓得他们差点尿了裤子。可任务没完成,回去是要挨打的,他们还得硬着头皮往上凑。更要命的是,眼前的对手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屈辱!奇耻大辱!
被光明正大地蔑视了的对手,已经举起了棍棒,壮着胆子冲上来了。
“背吧!”游骋怀说。
金醨闭上眼睛,开始背诵:“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金小酒和游骋怀就站在原地,牢牢护住身后的金醨,手上和腿上的动作却凌厉狠辣。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金小酒接连打倒了三个人,一个折了双腿,一个碎了颧骨,一个残了右臂,都已经昏死过去,甚至没来得及哀嚎一声。
游骋怀也不甘示弱。他没有拔刀,自诩“正人君子”的他不喜欢倚强凌弱,但“折花手”是可以使的,“窝心脚”也是可以用的,对付恶人,不给点颜色,委实说不过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金醨的声音像今天的春雨,干净清爽。
战场上练出的功夫,总是大开大合。金小酒把一根扁担使得呼呼生风,像水车一样转的飞快。一边背诗的金醨不厚道地想,金老大真是牛气冲天。莫不是给她个风火轮她就能成哪吒,给她个棒子她就能成悟空,给她个笤帚她就能成扫把星吧?若是一旁跟条狗呢?二郎神吗?
一边想,嘴里的文章一点不含糊:“……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大片,大多已经昏死过去了,偶有两个硬气的,也在嗷嗷痛哭。还能勉强站着的,只剩下了一个干瘦干瘦的、缩了半天的男人。
那个男人已经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不动弹。金小酒喊了一声:“嘿——过来打呀!”
那人吓了一跳,扔下铁棒子就往胡同里钻。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金小酒将扁担掷出去,正中那个人的后脑勺,那人应声倒地。
金醨不乐意了:“我连一半都没背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