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嫌犯，婢子有线索。”
见众人将目光移向自己，柳絮儿也不掖着藏着，直接道：“有一个少年夜晚出来闲逛，看见了顾三入水的一幕，借着月光看到了站在桥上的人。”
赵承宇一听，就知道柳絮儿口中的少年是她带回来的叫秦岁的孩子。难怪昨天柳絮儿一直不肯说有关那个孩子的事，只说有大用，原来是在这里有大用。
“那是什么样子的人？”相对赵承宇的冷静，其他人就没有这么淡定，连忙问道。
柳絮儿转了下眼珠，笑眯眯道：“一个很高的男子，穿着蓝衣，头上戴着玉冠。”
“有没有更具体的信息点？”
柳絮儿摇摇头道：“他如今只记起这些，再多的特征就没有了。”
众人失望地看着柳絮儿，本以为这能直接知道凶手是谁。不过也对，如果柳絮儿已经知道了凶手的准确外貌，应该在前天就告知他们直接抓人了，不可能还会大费周章去顾三院子里探查，还在这里花时间讨论。
“柳姑娘说那个少年如今只记得这些？”刘景明问道。
“他目睹案发现场后，被人发现追杀，头上被砸伤，但好运地抢回一条命，只是关于那天的记忆就模糊不清了。”柳絮儿直言道。
众人闻言，也是无奈地叹气。他们知道强行唤醒一个少年的记忆对他而言是一种痛苦，他们也不可能忍心让一个少年受这种苦。
见众人垂头丧气，柳絮儿摆手安慰道：“不过各位放心，他的记忆一直在恢复，不出半月，便能完全记起。”
“真的！”众人眼睛发光地看着柳絮儿。半个月内就能记起，那这个案子不到一月的时间就能解决，简直就是上天送大礼啊！
柳絮儿也没有吊胃口，直接微笑着点了头，同时道：“即使这样，也不能放弃现在的探查方向。”
刘景明点头，道：“确实如此，顾三手中的交易网络和她身上的特殊之处仍是所要探查的地方。”
“之后的重心除了继续排查顾三身边的人外，还有刚刚所指出的方向。”赵承宇指着桌上的证据，对其他人吩咐道。
“臣等领命。”其他人道。
偌大个刑部不可能只办理顾三一案，众人在确定此后的查案方向后，便各自开始处理刑部其他事情，而顾芸不在刑部任事之内，这时便离开刑部回府。
直到戌时，赵承宇才把手上刑部的公事完成，带着柳絮儿和贺连青回府，至于刘景明和徐开慧早在他们之前就完成回去了。
回到王府，等到进食时，赵承宇才向柳絮儿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懂药材了？”那时他就想问，但是当着大家的面询问柳絮儿，总觉得会引来问题，于是就没有询问。
“王爷，书房里有医书，您没有看到过吗？”柳絮儿吃着食物，回道。
赵承宇不好意思地“哈哈”两声，他还真没有认真翻过书房里的书。
柳絮儿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个沉迷于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认真翻过自己那个偌大的书房，以至于连书房里有医书都不知道，无奈地摇摇头。
“好傻。”旁边一直吃着饭的秦岁瞟了一下傻笑的赵承宇，出声道。
“喂，你这小孩怎么这样说话！”赵承宇不乐意了，柳絮儿这么说没问题，但你一个小屁孩这么说他就不好了。
“难道不是吗？”秦岁完全不管赵承宇投来凶狠的眼光，接过柳絮儿夹来的食物后，挑衅道。
见秦岁碗里的菜一点也不比自己少，柳絮儿还给他夹菜，赵承宇捏紧拳头，忍住怒气，对着旁边看戏的柳絮儿道：“他怎么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秦岁的母亲要婢子照护他。”柳絮儿夹菜给赵承宇，盯着他回道。
“他的母亲是谁啊，要你照顾他？”赵承宇笑了一下，趴了几口饭后，问道。
“一个可怜人罢了，对婢子以前有过照顾，所以才答应的。”柳絮儿回道。除了秦岁的母亲外，也是因为他是目击证人的原因，否则她也不至于答应这种要求。
“那也不用这样照顾吧！”赵承宇盯着秦岁，总觉得秦岁不怀好意。而且怎么看，这秦岁都像个发着光的电灯泡插在自己和柳絮儿两人之间。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而已，王爷不至于这么针对吧。”柳絮儿无奈地看着赵承宇，不过是个上小学六年级的孩子，没必要将他的行为想的很深。
赵承宇不想承认自己确实在针对，只能哼了一声表示不满。秦岁这时移到柳絮儿身边，笑着对她撒了个娇，脸上的酒窝十分可爱。
柳絮儿不知该如何应对，还未等她有动作，赵承宇就拉开了秦岁，怒视着他，后者也不甘示弱，直接回瞪回去。
见一大一小两个幼稚的小孩剑拔弩张的场景，柳絮儿拍了自己的额头，无奈地摇摇头。
这样的场景在此后一直发生着，赵承宇和秦岁总是闹个不停，柳絮儿也没有办法，总是无奈地摇摇头看见两人闹。
顾三案子的复杂程度远不止表面上的那样简单，刘景明他们追查顾三账本上的商家，结果发现这几家早就人去楼空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刘景明站在空荡荡的商铺里，无可奈何地想到：看来想利用这账本找出顾三身后的幕后之人是不可能了。
账本的线索暂时断了，王姓家族那边也出了一点问题，锁定的两个王家男子在查办后都遇到了袭击，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是一时半会是醒不来了。而且他们都有感情纠葛，而且听说一个比一个难缠，都有下手的可能性。
只是赵承宇他们去晚了一步，他们一家人都到金陵城外几百里远的地方办事，召他们回来还需要几天，便又要耽搁一点时间。
至于顾三那些府邸图，倒是已查出是在哪里了。只是赵承宇等人不明白，顾三为什么要在国内各处购买府邸，居然还有一些不在大魏国内，分布在三国，搞不懂她的想法。
要说这些府邸有没有共通处，那还真的没有。有大的有小的，有近的有远的，硬生生没有看出有什么共通点。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赵承宇还是下令让人去探查这些府邸内部，看看有没有线索。因为府邸众多，探查也需要时间，还有一些不在大魏境内，因而全部查完大概要花半个多月的时间。
基于以上原因，大家都指望着秦岁能记起那个嫌犯的样子，直接破案。
柳絮儿表示：这是一种偷懒的方法。
做了一天的无用工，柳絮儿也有些烦躁，以至于根本没有理会赵承宇的话，直到他把一样东西在她面前许久才反应过来。
柳絮儿接过赵承宇递给她的红纸，翻开一看，发现是婚宴请柬。
柳絮儿问赵承宇道：“北戎公主邀婢子参加和亲婚宴？”
“子衿那丫头说什么都要你去，还准备了这婚宴请柬，我也没办法。”虽说他本就要带柳絮儿过去，但元珏这一封请柬倒是让他又有了些犹豫。
“婢子一个侍女，不需要请柬吧？”柳絮儿看着手中的请柬，问道。
赵承宇摇摇头，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子衿这丫头在想什么，不过明日，你最好还是跟在我身边，以防出事。”
看着手中的请柬，听着赵承宇有点担心的话语，柳絮儿捏着请柬，点了点头。
四月二十，诸事皆宜。南魏与北戎和亲，公主出嫁就在今日。和亲乃两国大事，因而这场婚宴也是极为重要。
依两国婚礼风俗不同，这次和亲的婚宴也做出了调整。北戎一国在马背上得了天下，全国可谓全民皆兵，因而婚俗也十分豪放，不似南魏那般恪守礼制。因而两国就婚宴的形式曾吵得不可开交，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还是各取一半才作罢。
依北戎的婚俗，新娘不必在娘家哭喜，也无起嫁酒，只需新娘一人拜别父母，娘家人一同吃个饭。因此，这次婚宴上午基本没有安排。
从申时起，婚宴才真正开始。
赵承宇这个时候才起身去十一王府，太早去，新娘的花轿还在游街，太晚去，新娘就已经跨完火盆了，再晚些说不定已经开始拜堂了。所以这个时候去，不早也不晚。至于柳絮儿问起为什么赵承宇对婚宴流程这么清楚时，后者只给了她一个笑容。
赵承宇自己虽然没有成亲，但他参加的婚礼太多了，参加着参加着，就熟了。他当然不想让柳絮儿知道因为自己上面的坑都踩过，出了好多次的丑。
如赵承宇所料，他们到时的时间刚刚好。新娘的花轿到达王府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足够他们找个好地方看婚礼。
他们刚入府门，就遇到了许久不见的赵承晙。他这段时间被清帝派去礼部协同两国和亲事宜，一直在礼部没有离开，直到今日才被放出来。
赵承晙也看到了他们，赶紧走了过来，刚走到面前，就苦着一张脸向赵承宇哭诉，“九哥，你是不知道那些礼部的人看起来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结果到谈判桌上那是什么脏话都能说的出来。尤其是他们聊到意见不同处，那简直是鸡飞狗跳啊，一片狼藉......”
赵承宇一边很是怜爱地看着喋喋不休吐着这段时间受着折磨的赵承晙，一边心里庆幸自己听了作为礼部尚书表哥的忠告，没有去领这个命令，看来要好好感谢表哥了。
柳絮儿也是心里十分可怜赵承晙，去玩外交，没有那个毅力还是不要去的好。
三人当然不可能在门口一直站着，还没等赵承晙控诉完，赵承宇就拉着他进了庭院，免得在一众宗亲面前丢脸。
十一王府相较九王府是比较简约的，毕竟十一皇子没有像九皇子一样受到宠爱，或者说当今的皇子中没有比九皇子更受宠的了。
看着满院飘红的红绸，柳絮儿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同样是满目红绸，却没有应有的喜庆之感。在画面里的人皆是一身白孝，面容不清。红绸白衣，那鲜艳喜庆的红衬出了白的悲哀，可谓哀之极。
只是那画面飘走的太快，快到柳絮儿自己还来不及感同身受，就已消失不见。
柳絮儿抚着自己的心口，她察觉出那个画面不属于原身的情感经历，那么就可能是自己的。但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那般景象，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柳絮儿抬起手，盯着那条流光溢彩的手链，眼中疑惑重重。
赵承宇虽然一直在听赵承晙的哭诉，但分出了一丝余光在柳絮儿身上。见柳絮儿沉默，于是立马将赵承晙丢下，直让后者大骂“见色忘弟”。
柳絮儿一直盯着手链没有回过神，赵承宇的手在眼前挥了好几次也没有察觉到，直到后者捏了她的脸才反应过来。
见柳絮儿反应过来，赵承宇就松开了手，连忙问道：“怎么一副发呆的样子，是最近太累了吗，要不先回去休息吧？婚宴不参加也不会有事的。”这几天柳絮儿不仅处理王府的账单，还一直在帮忙处理刑部的事，几乎忙得脚不沾地的。
听到赵承宇这担心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柳絮儿微微呆愣一下，立马露出笑容，掂起脚刮了一下他的鼻头，笑道：“不过是想到一些事，所以才发起呆来，王爷不必想多。”
赵承宇下意识摸了一下鼻头，然后傻笑地问道：“什么事啊？”
柳絮儿眼睛转了一圈，踮起脚凑到赵承宇的耳边，语气微微上扬，道：“自然是王爷小时候的黑历史了，比如婚宴迟到这种事~”说罢，立马退开赵承宇几步之外，还向后者眨了下眼睛。
赵承宇突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了，柳絮儿能靠近自己自然是高兴的，但那些黑历史实在是不想她知道啊！
赵承晙倒是好奇地看了好几眼柳絮儿，对于九哥的表现他是不意外的，让他意外的是柳絮儿的态度。他明明记得之前她对九哥还不是这幅有些亲密的样子，一直是比较疏远的，怎么自己出去办个事的时间，她就变成这样了。
如果柳絮儿这幅态度的转变是因为九哥的话，那他就要对九哥道声恭喜了，终于能抱得美人归；如果不是的话，他也不明白是为什么。虽然他之前怀疑过柳絮儿，不过在当初九王府谣言事件过后，就同意了自家九哥的说法，因而他不认为是为了获取情报才转了态度。综上，赵承晙还是认为第一种可能性更大。
不得不说，赵承晙在感情方面是很明白的，除了他自己的感情。
想通了这一节，赵承晙就想向九哥报喜，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别人抢了话。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九弟的那个侍女啊！原来不过如此。”
这声音不仅打断了赵承晙的话，还引来了其他人的注视。毕竟这九王爷迷恋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还将王府堪称王妃的管家权给了她，在金陵城掀起了多大的风波。不仅被作为人们闲暇时间里的谈资，还带起了宠妾灭妻的风，九王爷自己也连着被御史参了好几本。
只不过谣言最热闹的时候，人们没有见到九王爷身边的侍女，甚至于玉龙转时都没有见到，所以还以为九王爷已经放弃了宠爱。
不过听刚刚的话，难道九王爷身边这个就是那个传闻中那个侍女吗？
这一看便发现那个穿着侍女衣服的女子确实与九王爷站得很近，只不过她的容貌并不是像传闻那般绝代风华，单单看过去，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不禁窃窃私语，评论着那个侍女，不仅话语不堪入耳，连着九王爷的审美都被质疑。
听着这些话，赵承宇担心地看了一眼柳絮儿，后者抱手站在原地，脸上似笑非笑。见赵承宇转过头看，给了一个没事的眼神。这倒是让赵承宇松了一口气，看来柳絮儿基本没有受到影响。
赵承宇这才往一开始说话的人看去，在几个皇子中能这样毫不客气对他说话的，除了他的三哥赵承凯外，没有别人了。
赵承凯见赵承宇向自己怒视，倒是迎着的目光走进他，半点不留情面道：“九弟，难道三哥说错了吗？”
未等赵承宇回话，聚集在他们身边看热闹的人便七嘴八舌替赵承凯说起话来了，“九王爷，这三王爷说的在理啊！”
“是啊是啊，您可不能因此就怪三王爷啊！”
“是啊，您那侍女真的不过如此啊！”
“若是因为一个不值一提的侍女伤了感情就不好了！”
“左右不过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九王爷难道还要怪罪自己的三哥？”
“那也太意气用事了！”
“也不能这么说，昭仁皇后也是商籍呢。”
“商籍的皇后生出来的皇子果然也是个不知尊卑的皇子。”
“是啊，想当初那昭仁皇后可是一点礼数都不懂的。”
“听说她当时还与身边的侍女互称姐妹呢！”
“当初她还宣言什么‘平等’，结果被她的父母给禁步了，沦为笑柄了。”
“幸好她的想法没有宣扬，否则这世道不就乱套了吗？”
“是啊是啊......”
“...........”
一开始众人讨论的重点还是在柳絮儿的身份上的，不知谁提了一句昭仁皇后，人们的话语就转变了，变成讨论当初的昭仁皇后了。
赵承凯面上的嘲讽都要挂不住了，他简直想仰天大笑，他不过只说了两句话，旁边的人就帮着他刺着赵承宇的心，简直是不能再好了。
听着这些言语，赵承晙心中一沉。昭仁皇后是赵承宇心中不能触碰的伤疤，从前那位还在时，他们还能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提一句，如今那人不在，就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
听着越来越粗俗的话语，赵承晙握紧拳头，压抑自己的怒气。这场景，与当初那些人攻击昭仁皇后时何其相似，都是以尊卑为借口诋毁。他们哪时的目标不过是想拉昭仁皇后下台，最好也能拉着她身后的家族下台。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过后，昭仁皇后去世，国舅被害，偌大个严家只留下了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而赵承宇则一夜之间没了母亲、母族，也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伤痛。
即便最后昭仁皇后沉冤得雪，也终是留下了满地狼藉。
赵承晙看见赵承铠上几乎抑制不住的笑容，又见赵承宇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真的很想打人。
不过未等赵承晙出手，他面前的赵承宇出手了。
赵承铠见赵承宇对自己出手，心中暗笑。只要赵承宇对自己出手，就能坐实他不敬长兄，为一个侍女打伤自己的事情。这会让赵承宇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坏，日后赵承宇想继承皇位也注定会被阻拦。而且现在是在大魏和北戎两国和亲的婚宴上，发生这种事情，怕是赵承宇也不好交代。
真是一箭双雕。
只不过赵承铠预想的拳头并没有打在身上，他发现赵承宇的攻势被人拦下了。
而拦下赵承宇的人正是他的侍女，柳絮儿。
赵承铠见柳絮儿一手拦住赵承宇的攻势，而她的眼睛则一直看着自己。柳絮儿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无半点笑意。
她看向赵承铠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眼底的寒冷直接将赵承铠镇住了。
不知为何，赵承铠觉得今日惹到柳絮儿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