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拽的感觉停了下来,黑暗之中被丢到在地上的少年缓缓爬了起来,他面目狰狞地看着被拖过来的方向。他尝试调动魔力,体内却是一片沉寂。
周围寂静的黑暗与没有回应的魔力就像是判定了他的失败一样……无声的嘲笑在心中回响,然而那份疯狂的执着并没有随着失败而散去,反而在不甘的火焰下越烧越旺。
“失败……哼哼~不!我还有机会…我还能再继续!”咬牙切齿的奥德眼中满是狂气,站起身来的他朝自己来的方向奔跑而去。
面对看不到尽头的一片漆黑,少年只是低头朝前跑着,累了就停下了快步走。
不知过了多久,迈着发颤的双腿,奥德眼中疯狂依旧。
“不…我不会失败…这一次只是尝试,我不可能失败!”低吼的少年不断为自己设下心里的暗示,扭曲的眼神宛若恶鬼一般。
恍然之间,周围飘起了雪花,月亮的拨开了黑云将点点月光伴随着细雪洒落。走在雪地中的少年步伐逐渐停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眼前在白雪中的小村子,一会儿后,他迈开了颤抖的双腿急切地跑了进去。
记忆中的那条为了避开守夜人的小路依旧十分清晰,他顺着小路小跑到了那个石屋后方。温暖的烛光从屋内照出,断断续续的琴声听起来像是扰人的噪音,然而幼小的拉琴人却没有一丝打扰到周围人休息的歉意,依旧兴冲冲地拉着琴。
温暖的烛光唤醒了内心中最美好的记忆,少年无法抵挡住那份诱惑,他小心翼翼地趴伏在窗户外面的角落,顺着记忆中那个冬天一直会漏风的小洞朝里面看去,顿时颤抖不止。
屋内兴奋却又有些担忧的少年眼巴巴地望着身前的青年,坐在床上拿笔记写画的青年注意到了少年担忧的眼神。他轻轻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来到少年身后,宽厚的大手握住了少年拿着琴弓的小手。
在少年手中怎么都不听使唤的琴弓,到了青年的手中就变成了一只听话的小猫,它在琴弦上走着优雅的步伐,踏出如同秋日暖阳下舒缓欢快的曲调。
“唉…什么时候能像是师父一样把小提琴拉得这么棒该多好啊。”感慨的少年在青年松开之后继续在那里拉着。
“哼哼~~不要怕,大胆拉就是了。没有谁一开始就会干什么,我一开始比你拉得还要难听。”坐回了床上的青年拿起了笔记与羽毛笔,他看着有些气馁的少年笑了起来。
“我自己摸索学琴的时候,从南部的波尔多一路拉琴到北部的贝特尼,一路上没收到一法郎,懒菜臭鸡蛋倒是被砸了不少。哈哈~但我敢拉,也愿意拉,你猜最后怎么样了?”
青年带着笑意地看着少年,少年犹豫了一下,在青年鼓励的眼神中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比那个镇子里的剧院高级多了,我在英国皇家剧院都是挂的上名的小提琴家。”青年一边享受着少年仰慕的目光,一边眼神怀念,眼前的少年就好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大胆的演奏,不要怕,我不怕你拉得难听,就怕你不敢。无论是魔法、小提琴还是生活,只要你敢于去走,总能走出属于自己的路。”男人的声音回荡在耳旁,室内少年的目光在他的鼓励中逐渐坚定起来。
屋外的少年趴在窗户口静静地看着,他的眼中满是回忆与满足,像是终于吃到了想要糖果的孩子。
屋内场景不断变换着,很快一个婴儿被带入了屋中。婴儿逐渐长大,少年也成熟了许多。每每三人凑到这间屋子的时候,总会有欢声笑语回荡。
随着少年的长大与学习的深入,异想天开的他总会问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而青年的回答在很多时候都是那一句:“你的想法呢?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甜蜜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三人披上了黑色的斗篷,最后看了眼这间屋子转而远去。
窗口的少年抬起冻僵的脚,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在迈出去的那一刻周围变成了漆黑的丛林,丛林中,沧桑的男人与少年少女坐在火堆前,一边讨论着什么一边烤着简单的晚饭。
旅行的时光匆匆而过,不断跟随着三人的少年就像是观众席上的观影者一样看着属于自己的珍藏。
他为三人的快乐而感到开心,为三人的苦恼而难过,为男人在刀口前的一推而声嘶力竭,以身去挡。
然而无论他怎么做,怎么喊叫,伴随着猎魔人狞笑的巨剑始终斩在了男人的身上。
观影者不甘地看着眼前的黑暗,他的愤怒与怨恨越发膨胀,在无力与不甘之中,他还是下意识地跟随消失在间隙中的三人,回到了那座梦开始的那个小房子。
伏趴在窗户口,望着屋内坐在床上一头苍发的老人和依旧是少年的自己,懊悔不断折磨着内心,颤抖的拳头落在了墙壁上。
看着屋内六神无主的少年,窗外的少年再忍不住愤怒,他穿过墙壁冲上前去,狠狠朝着他的脖子掐去。
“你为什么会偷懒…为什么没有拼命的去学习!在师父那样刻苦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躲在保护伞后面!!”
他终究还是穿过了画面中的少年徒劳地扑倒在地上。
“难道非要师父用命换了你这个废物你才愿意去努力吗……”
愤怒的嘶吼逐渐变成了哭声,伏跪在床头的少年抬起头来看着生命垂危的男人。
白发苍苍的男人望着屋顶,他目光涣散气若游丝,暗淡的符文在他的努力下终究还是没能绽放出属于它的光芒。
回忆着自己荒唐的一生,疼痛夹杂着懊悔让他不断落笔写下一串串充满绝望的话语。
“咳咳……”生命随着咳声渐渐飘离体外,床边跪着的少年无力地低下头。
突然间,床上的男人发出了一阵开心的笑声。眼中搅动的深渊一颤,他抬起头来看着床上的男人,白发苍苍的他在这一刻又恢复了平日里那随和开心的样子。
“真是的……我这个老糊涂…到底在想什么啊……”发出了似乎是解脱了一样的笑声,男人颤抖着提起笔,好一会儿才把沾满血迹的纸上翻了过来,在背面那个未完善的日符文旁画出扭曲的字。
“谢谢…对不起……原来你们才是……”
“我最宝贵的太阳啊…”
男人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随着他低下了头,跪在床边的少年牙齿咬紧,泪水夺匡而出。
周围逐渐黑暗了下来,火光中的小屋与城镇逐渐远去,风雪的声音却依旧在周围飘荡。
“喂喂~你在哭什么呢?”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低头的少年一颤,他慌忙回过头去。
在银色的月光下,细雪飘落,远方的小镇亮着零星的灯火。积雪在道路两边堆积,中间的过道却是空荡一片。
一身黑西装,围着白围巾的乔尔克正站在身后一望无际的道路上。他的身体泛着微弱的白光,脑袋和双手还有一种雾气的感觉,与地狱白桥上的魂魄如出一辙。
双手插兜的他笑容有些无奈。
“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一样?”
“师父!”惊喜的少年连忙爬了起来朝着男人跑去,他焦急地一把伸出左手,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手,然而无论他怎么催动,掌心的魔法阵就是没有生效。
他不断尝试,法阵却完全没有效果,惊喜的笑容逐渐暗淡。他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在一会儿之后就会消失,然而唯一的机会他都无法把握。
“没事的…没事的!师父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很快就来接你回去!八云紫我可以再想办法,狱册也可以再抢过来!冥界…冥界也可以再一次和地狱链接!我……”高兴的语无伦次的少年抬起头来,渴望的眼神望着乔尔克像是每一个渴望被父亲认同的男孩。
乔尔克满足地笑了一声。
“奥德。”他轻声的呼唤,少年立马不再言语,热切无比地仰望着他。
“我啊,已经死了呢。死就意味着结束了,生老病死是谁都无法阻挡的。”微笑的乔尔克温柔地摸着少年的头,少年想要说些什么,男人却摇摇头。
“我知道你现在很强大,也很迫切地希望救我回去。但地狱中的灵魂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少的,我也不会允许你这种以魂换魂的自杀行为。”
“我知道你很内疚悔恨,但我不希望你再这样下去,活着的人就要朝着前方去看。老是盯着师父这么一个死人,只会让师父死也不能瞑目啊。”微笑的乔尔克蹲了下来,他摸着少年的头,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张开双手抱了上去。
“我不后悔那时推你的那一下,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总会付出点东西。既然是二选一,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沉默的少年眼瞳颤抖,他感受着乔尔克的怀抱,身后偏执的黑影一点点瓦解。
“看看你奥德,无论是魔法、小提琴还是生活,你已经达到了我只能仰望无法触及的境界,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路……你真的,做得很好。”男人温柔地说着,言语中的欣慰让少年躁动挣扎的心平静下来。
“我…真的…做到了吗?做到让师父满意的程度了?”奥德的声音纤细脆弱,被剥去一切外壳的他依旧是停在那个雪夜中的少年。
“嗯~那当然了。”乔尔克的声音果决,与奥德的脆弱截然相反。
“那师父真的没有后悔吗?”试探性的声音有了些许的勇气,漆黑的深渊搅动着焕发出一抹新的神采。
“我…以你为荣!”铿锵的肯定像是一双手,把坚实的装甲披在了少年的身上。
眼中积蓄的泪水流淌下来,奥德紧紧抱着乔尔克大声哭泣,温柔的男人只是轻拍他的后背。
片刻后,男人松开了怀抱站起身来,睁眼的奥德低头看了眼自己长大后的身体,他抬起头来平视着眼前的师父。
“哼哼~这才像样子,这才像是我的徒弟啊!”大笑的乔尔克满意地点点头,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那些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做梦的日子,我还没有感谢你们呢。没有你们的相伴,我最终也只是乡野间的一个疯子而已…”满意地轻轻点头,乔尔克眼中再没什么遗憾,他拿起了手中古朴无比的小提琴。
“这个我拿走了……地狱里无聊的很,排着队总得找些东西来消遣不是吗?”
“嗯。”点头的奥德微笑着,他张开手接过了乔尔克丢来的琴弓,表情有些疑惑。
“我走了。你拉那首我当时没完成的曲子来送我吧,用我的琴弓和属于你自己的琴。”
奥德会意到了什么,他看了眼突然出现在手中的崭新小提琴,继而望着转身顺着雪道走入黑暗的乔尔克,他翻转提琴搭在肩上,琴弓靠弦。
风雪之中,青年拉响了那首曲子。
跨越无数个夜晚后,一身黑西服带着白围巾的他,终于和前方那个远去的男人身影逐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