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犹记得,那年在相府花厅,姨夫人扶着小姐的肩,打量着如花似玉的小姐,笑道:“瞧咱们素素,这水晶般剔透的人儿,也只有天底下最矜贵的人,才堪匹配。”
沈素年又不喜太子,当时就噘着嘴反驳道:“姨母说得好没道理!素素才不是那种贪慕荣华之人,素素要嫁,定然要嫁自己喜欢的!”
童言无忌,这番话也只是引来大人一阵哄堂大笑而已。
只有玉染知道,小姐说的是心里话。
后来,太子突然暴毙,时封康王的端木晏登上皇位。
沈家势大,沈素年以为皇后之位必定非她莫属。
谁想到,她日盼夜盼,盼来的却是皇上迎娶连家二小姐为后的旨意。
连家二小姐,那个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呆子,她凭什么这么好运气?!
听到圣旨的那天晚上,小姐在闺房里坐了一宿,也哭了一宿。
好在后来,端木晏下旨,册封沈家小姐沈素年入宫为妃。
沈妃自入宫始就荣宠不衰,入宫两月后就被晋封贵妃位。
可是沈素年不满意!
贵妃再好,始终是妃。
她要做端木晏的皇后。
也只有她,才配做端木晏的皇后!
在沈家明里暗里施加的压力下,在沈素年巧妙设计、甚至牺牲了自己一个自沾身便有些不好的胎儿之后,沈素年的后位终于有了一丝曙光。
端木晏也明显有了废后的意思。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女人又一点一点扳回了局面呢?
不过短短几天工夫,便让端木晏对她百般维护!
沈素年尖利的指甲狠狠刺入掌心:是了,从巫蛊案开始。
似乎从那时开始,她就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沈素年的脸恨得都扭曲了。
她突然“啊”的大叫一声,双臂在案几上一扫,案几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全都扫到了地上。
玉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轻声道:“娘娘息怒,娘娘千万息怒!身体要紧,您忘了常院使说过的话了吗?”
气恼伤身,尤其像她这样刚刚小产又没休养好,若再怒火攻心伤了根本,恐怕日后在子息上会很困难。
沈素年冷冷看了玉染一眼。
那一眼,看的玉染颈子一凉。
沈素年到底没再说什么,由着玉染指使着宫女将地面收拾干净。
等宫女们都退下去之后,沈素年才轻笑一声道:“玉染,你觉得,皇上为什么要杀白胜?”
玉染茫然,“不是说,白胜与筠贵人……”勾结,陷害皇后吗?
沈素年摇头笑笑,“你当真以为,咱们的皇上杀了白胜,只是因为白胜与宫妃勾结?”
玉染不解:难道不是?
“他更恨的,是白胜对他的背叛。”
沈素年动了动身子,选了个更舒适的坐姿,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可以容忍你嚣张跋扈,容忍你贪墨无良,甚至容忍你对他虚情假意,独独不能容忍对他的背叛!”
她笑笑,低低加了句,“任何人,都不行!”
顿了顿,她又道:“你一会使人跟端嫔说一声,就说本宫已经往宫外递了消息,她姐姐能不能逃过一劫,要看天意。”
玉染连忙应“是”,“娘娘,奴婢这次出宫,一块将这个消息递出去吗?”
沈素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本宫只需让端嫔知道,本宫不是不救,是皇后非要她姐姐死。她要恨,就恨皇后、恨连家。这宫里的日子那么漫长,有恨才好。有了仇恨,这日子,才有盼头。”
接下来的两天,宫里出现了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开赴北疆的大军马上就要启程,皇上整日都在前朝忙个不停,沈贵妃宫里也没有去过。
转眼就到了省亲那一天。
红狐起了个大早,免了宫中众妃的请安,全副礼服大妆打扮。最后,吉祥和如意抬起凤冠,小心翼翼给她戴在头上。
脖子首当其冲立刻感受到了好几公斤的压力。
红狐忍不住“哎哟”一声:脖子都快压断了!
要带一天呢,这么沉怎么受得了?
皇后省亲是大事,仪式极为郑重隆重。
等红狐终于坐上凤辇准备启程时,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坐在华丽繁复、高大宽敞的凤辇中,红狐竟突然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终于要出宫了啊!
她都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
谁料,凤辇刚刚起行,又突然停了下来。
红狐满脸笑容一滞,连忙问道:“吉祥,怎么回事?”
“回娘娘。”凤辇外传来吉祥轻快的声音,“御辇要过来了。”
“御辇?”红狐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御辇过来干嘛?皇上要出行?”
“是皇上临时决定,陪同娘娘回府省亲。”
吉祥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娘娘,这可是无上的荣恩。历朝历代,奴婢还没听说过,皇上陪皇后省亲的呢。”
红狐彻底傻眼了。
她甚至想:会不会那小崽子猜到自己会借这个机会逃走,所以才跟上来盯着她的吧?
还有,皇后回府省亲难道不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特例?
正胡思乱想时,吉祥和如意已经爬上凤辇,双双打起帷帘,“娘娘,请您移驾。”
红狐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去哪?”
“当然是御辇啊,皇上在等您呢。”
她不去!!
红狐如丧考妣哭丧着脸登上御辇,就看到了端木晏“慈祥”的笑脸。
他笑眯眯朝红狐伸出一只手,洁白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森森寒光,“皇后,到朕身边来。”
红狐木着脸,心如同做了坏事被当面抓包一样扑通乱跳,战战兢兢走到端木晏身边,小心翼翼坐了下去。
端木晏笑得越发开怀,凑近她亲昵问道:“皇后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是看到朕太激动都忘记怎么笑了吗?”
激动你个毛啊啊啊!
这么多政事你不处理非跟着老婆去老丈人家干嘛?!
“没有!”红狐努力想扯出一个笑,脸皮都扯抽搐了,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皇上圣恩,臣妾,高兴还来不及。”
“啊,那就好。朕还以为,皇后不希望看见朕呢。瞧这笑的,比哭还难看。”
红狐干脆把脸一板:什么东西!这种话想想就好了干嘛非要说出来?!
端木晏终于忍不住,极其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