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万楼部除了贺万楼,一千人一个没落下,全员过了红旗。
三兵团兵勇各个垂头丧气,一想到自己打了半辈子仗,在兵力绝对占优的形势下居然连一千个娃娃兵都围不住,还被赶得落荒而逃,羞愧得想要打个地洞钻进去。
他们悲哀地想:这一仗打完,他们这群手下败将,哪里还好意思像以前一样,随意使唤这帮新兵蛋子干这干那?
贺万楼此时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却昂首挺胸,斜眼睥睨着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的钱景,一脸嘚瑟。
他这哪里像是个俘虏,简直比凯旋而归的将军还要神气。
刘豹和刘不知向校场走去。
路上,刘豹问:“儿子,你真要把一个兵团交给这孩子?”
刘不知嬉笑道:“老爹,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我那年才十五岁,仗都没打几次,你咋就敢把整个虎营托付于我?”
刘豹毫不犹豫道:“那时虎豹两营急需一场大胜立威,要想胜阿力川,像我这样一板一眼,当面锣对面鼓地打,肯定不行。而你小子天生就是混世魔王转世,鬼点子多,胆子比天还大。有时候看你在校场演练的章法,你爹我打了一辈子仗,一时间也猜不透你的意图,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总会证明你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孩子,你记住,不是爹选了你,选定你的是时势。”
刘不知沉声道:“爹,北境现在正处危急存亡之时,这也是贺万楼的时势。”
刘豹皱了皱眉,还要再说什么。
刘不知拱手笑道:“督抚大人,您要说啥末将心中一清二楚。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刘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刘不知走近贺万楼,后者的每一根汗毛上都写满了“得意”二字。
“三兵团这个月从都统到士兵,每人减一半军饷,军需处听好,扣下多少,从赏金里再一分不少的给我拿出多少,两份儿合成一份儿,打赏给这一千新兵。”
听到这个消息,三兵团众人从垂头丧气到如丧考妣,目光狠狠地盯着那帮得利的新兵。
新兵们素日里被这群老兵油子欺负怕了,虽是一时得胜,可一想到以后还要在一个营房里仰人鼻息,听到封赏没有一人喜形于色,反而各个噤若寒蝉,不敢造次。
他们心想,这钱最后能不能到自己腰包还是两说,但今日让老兵们颜面扫地,以后的日子过得更难却是一定。
突然,一个身高八尺的虬髯大汉高声道:“少帅威武!多谢少帅赏赐!”
此人便是那个第一时间带领士兵们去救贺万楼的汉子。
这人毛发甚是茂盛,两条眉毛连在了一起,一脸的凶相。
刘不知伸手一指道:“你,上前一步。”
虬髯客领命规规矩矩向前迈了一大步,这一步足有平常人两步之长。
刘不知问道:“姓甚名谁,年纪几许?”
虬髯客施礼道:“洒家姓牛,名大壮,今年十七。”
刘不知惊讶道:“十七?”
牛大壮以为刘不知没听清,又加大了嗓门吼道:“洒家今年十七!”
不只刘不知,连战败的三兵团内都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见过老成的,却没见过如此老成的。这人的长相,你说他五十恐怕都有人信。
刘不知早在贺万楼点兵时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并将几句重要机要托付于他。
刘不知见他事情办得圆满,样貌憨态可掬又举止豪迈,心中更是对他赏识有加。
他指了指牛大壮对贺万楼道:“从今天起,牛大壮就在你帐下做一名千夫长,不单是他,这一千个新兵以后都归你节制。贺万楼,你想做兵团长,我就给你一个兵团长,不过是只统帅一千人的兵团长。以后你的旗号便是豹营的六兵团。你领命吧!”
贺万楼不满道:“其他兵团长手下都是一万人,凭什么只有我是一千人?少帅,你要是觉得我没有统领万人的实力,那便干脆就给我个千夫长,何苦用这么个名不副实的空头衔让我被人耻笑!”
刘豹在一旁一直没有搭话,可这贺万楼实在是过分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上官,此例若开,今后刘家还如何在北境军令行禁止?
战场上,服从是军人的天职,执行力永远高于一切。
刘豹冷声道:“来人,贺万楼不服调度,顶撞都统,拉出去军法处置。”
刘昌凡现在还是贺万楼的主官,他向来对这名胸怀大志的手下青睐有加,见督抚要动真格,便在刘豹身后不住地向刘不知使眼色。
谁知刘不知恍若未见,只是冷笑着与一脸桀骜的贺万楼对视。
刘豹对刘昌凡怒目道:“人呢?”
刘昌凡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示意手下两名亲兵执行命令。
贺万楼心想:如今北境军正是用人之际,他能看出无论是督抚还是少帅都对他的表现赏识有加。有本领的人哪个没有傲气?这父子俩一唱一和不过是想杀杀他的锐气罢了。
但是他还是不想退让。
如今的北境战场上,刘不知和其力克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他们的年龄都未满二十岁,却已经在各自的功劳簿上写下了诸多享誉天下的功勋。
若想年少成名,再没有比北境更好的平台。
而起点在哪里,将很大程度决定他最终的成就。
他还是想为兵团长的职位搏上一搏。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贺万楼坚信,在最后关头,刘不知会应允他的要求。
然而,当他的头被刽子手用力按在冰冷的斩将台时,贺万楼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确实要死了。
人死如灯灭,万事皆空,更何谈理想?何谈功名?
贺万楼高声哀求道:“督抚!少帅!万楼知错了!求你们看在我年少无知,饶了万楼这一回!”
贺万楼所带这一千人虽然与他只有一仗之缘,可这一仗却真正让他们感受到了身为军人的荣耀。
听到少帅把他们分在了贺万楼帐下的命令,他们欢欣鼓舞,心中对这个未来的主将已是心悦诚服。
他们各个摩拳擦掌,想在未来与贺万楼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谁知这梦来得快去得也快。师还未出,主将却要先被问斩,新兵们护主心切,齐刷刷在刘豹面前跪了下来,不住叩首,用无声地身体力行为贺万楼求情。
刽子手的刀刃在贺万楼脖子上轻轻一点,随后高高抬手,用力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