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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阳道观、苦禅寺和紫霞宗在左朱国内被并称为上三宗,是三家最享声誉、实力最强、门人弟子最多的宗门。
真阳道观与紫霞宗同出道门,纵如此,二者的宗门理念在许多方面上却有很大的差异。与紫霞宗不同,真阳道观的宗门基业非是建立在锦绣群山之间、高峰立壁之上,而是在烟火气最最充足的人间城邸——殷淄城里。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殷淄城坐落在淄南、淄北二省之间,是其相互往来的必经之地,更拥有着左朱国东南沿海最大的港口——琅琊港,说其是海、陆两向上人间脉络交集之所在毫不为过,是毫无疑问的东南第一重城。
而真阳观的存在,更是在这抹盛大的人间烟火之上增添了许多虚幻缥缈的仙灵之气,故而世人有言“天下殷淄揽定安,人间真阳第一观”,也就不足为怪了。
陈克一行出了紫霞宗所在的横断山脉,愈向东行,便愈是地势平缓的平原。夜月将尽,天色微曦时,从船楼的窗牖向外看去,已能见到大大小小的乡镇村落星罗棋布,交相连缀成了一片对陈克来说分外熟悉的人间景象。
又过了大半日,前方遥遥的天地交线上突然出现了一片分外夺目的彩色烟霞。
“到了。”侯孝杰的声音将众人从凝神静息中唤醒,“那片烟霞就是真阳观的所在了,五年前我曾有幸与师父同去真阳观讲学一次,那时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呀。”
“好漂亮啊!”彩菱趴在窗上看得出神。
“听说那烟霞是真阳观以百年之功立下的足以将整个殷淄城囊揽于内的大阵法。”程北贤轻声说。
“没错,”侯孝杰点了点头,“真阳观立基俗世,享有更多的烟火供奉的同时,自然也要为这些平民百姓提供庇护。毕竟与我们隐在群山深处的紫霞宗不同,这殷淄城对外道来说委实是一个太过明显的目标了。”
“外道?”陈克出声问道。
“就是师祖辈常言的邪魔两道。”
“啊,真的有邪魔外道的存在?”陈克心下一惊,“我看了许多史籍和地方志记,上面都未曾有所提及呀?”
“我也未曾真地见过外道修士,听说他们已有许多年未曾现身了。不过,这个中缘由,我倒是在门内主峰上听大师兄讲过一嘴,”侯孝杰面上突然来了些兴致,“说是古早年间曾有过一场宗门间的大混战,从一山一峰之地的小门派到雄踞数省一州的大宗门都被波及其中,甚至就连世俗国家的军队也未能幸免于难。
“那大战过后,外道修士就消匿了踪影。据说,也正是受了那一场大战的影响,曾经在俗世间辉煌一时的大朱王朝才分裂成了现在的左朱国和右朱国。”
“右朱国?这……还有右朱国的吗?”
陈克心中更惊,侯孝杰所说的这些他完全是闻所未闻。
“嘁,小赤佬,不懂了吧,现在才知道有哥哥们的好处了?”程北贤夸耀似地抬了抬下巴,“左右朱国隔夏海遥遥相望,在陆地上接壤的区域很小,仅以漠北关为界分立西东。”
“确实如此,”侯孝杰补充说,“师弟你所看的书籍应多是由凡俗的文人史官所编撰,许多涉及宗门势力的内容他们是无从知晓的。毕竟在许多地方,修士吞吐天地灵气展望大道还只存在于志怪小说和故老传闻的故事之中。”
想起自己在下溪村生活时的情景,陈克不由点了点头。
“而且,这左右朱国虽出同源,但当年那一场大战和其后的许多年里都有不小的宗门势力在各自背后发挥着影响。
“宗门们为了不让敌对势力抓住把柄,定会隐秘行事。两国为了巩固皇权,不仅不会主动去暴露自己是台前傀儡的事实,说不得还会主动放手对各种内幕消息进行控制。
“时日渐久,凡俗百姓对这段历史不了解也很正常。更何况,我们紫霞宗下辖三省多处在内陆山脉交错之地,消息闭塞,无从听闻更是情理之中了。”
陈克面上平静,不住点头,心里却悄然翻起了惊涛骇浪。他本以为自己读了那许多书,已经足够了解这片异世界了,没想到平台所限,到头来竟还是孤陋寡闻得很。
而且呀,此处要划重点!
他可是知道剧本创作里是有这样一个观念的——如果第一幕出现了一把枪,那这把枪里的子弹在其后的某一幕里一定会向什么人倾射而出。
那此处既然提到了邪魔外道的存在,那之后就一定会有邪魔外道出现呀!
陈克细思极恐,身心一颤,连忙在自己的异界靓仔生存指南中多加了一条——时刻保持危机意识,万事以提升硬实力为先,坚持走稳健的修炼道路一百年不动摇。
其后,侯孝杰继续向众人轻声介绍着殷淄城的人情风土,而视野中的那片彩霞也伴之越发显得壮阔雄浑,直至几近遮天蔽日。
再向前驶进,船头抵入了这片天日之间,眼前的天空就又变回了平平无奇的蔚蓝色了。
“我们现在已经进入这道大阵之中了。”侯孝杰解释说。
“就这?那真阳观的人又是如何靠它抵御外道的?”陈克轻声问道。
“这阵法好歹也算是真阳观的立观之本了,我哪里能知道?”侯孝杰摇了摇头。
“估计是有什么能鉴别外道的方法吧?”小萝卜头突然出声猜测说,“师兄,你觉得呢?”一边回头向陈克甜甜地笑了笑。
小师妹果然还是真心喜欢我的,她才不会因为玉符老头的几句话就改变心意呢!
陈克正傲娇着,心中却突然一警,连忙扭过头去,见船楼的房门关得紧实才安下了心。
“喂,你不要随便对我笑啊!我会被师叔扔下船去的!”陈克轻吐了一口气,闷声说道。
听了这话,彩菱更是笑眯了眼,“略略略”地吐了吐舌头。
船楼里旁的众人也不由轻声地笑了起来。
当然,这里的众人自然不会包括我们万年冷脸的李幼锦李师姐了。此时,她正对着窗外那个从云雾阴翳中缓缓走出的巨大城镇怔怔出神。
那就是殷淄城了。
只见一座如山岳般巍峨挺拔的城池屹立当前,它伸出巨人似的手臂向着南北两向看不见尽头的远处延伸,将万千亭台楼阁、屋舍廊檐拥抱其中。
那高耸的城墙上尽是大片大片的斑驳星点,一眼看去不难想象出其在漫长岁月中所曾经历过的万千侵蚀与斧刻。遥遥地向着城墙里面放眼去看,霎时间便好似有一股无形的磅礴的人间气息扑面涌来。
再向下眺望,烟火的味道更重了。城脚下的大小村落如恒河沙数,前后道路七转八折左右相错一如在交gou的群蛇,驼载着货物从四面八方远道而来的商队线一样地向前涌动,渺若砂砾的人迹更是不一而足。
“出来吧,我们快到了。”玉符道人的声音从船前传来。
陈克五人走出船楼,沿着围栏一字排开,放首纵目穷尽眼力,无一不为当下这幅壮阔的人间图画惊叹不已。
“我们要绕个路从北门进城才行。”
“北门?为什么?”陈克出声发问,话出了口才意识到前一句却是玉符师叔所言。
果然,玉符斜眼瞥了他一下,嘴里发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哼”声,没有回答。
实锤你啊,玉符老头哼哼怪!陈克面上老老实实地低头不语,心里狠狠吐槽。
“这个……师弟有所不知,这殷淄城分东南西北四个城区,那整个北城区都是真阳观的所在。为了防止修士扰乱城中秩序,真阳道观与城守军便共同立下了‘修士只得从北门出入’的规矩。”侯孝杰一边看着师父的脸色,一边轻声解释说。
“若是不小心从旁的城门进了又会如何?”彩菱紧接着笑着问道。
“一定要走北门,乖徒儿你可记好了!”玉符立时满心关切地说。
哼,徒弟奴!
对这种明显的双标待遇,陈克对玉符师叔发出了强烈的指责和抗议,当然了,是无声的!
“你看到那城墙上若隐若现的灵光了没?”玉符右手轻摆,御使灵气将小萝卜头托起,遥遥地指着远处城墙给她看。
“看到了呢,师父。”
“那是破灵弩!”
好奇宝宝陈克下意识地要开口发问,却被彩菱抢了先。
“破灵弩是什么呀?”问完,小萝卜头讨好地对陈克眨了眨眼,后者心里一阵得意,回以一个夸奖的大拇指。
玉符老头你凶我有什么用?我已经偷家了,偷家了,你懂不懂?陈克心里暗道。
玉符似有觉察,腾起眉毛转头瞪向彩菱,可见了她面上乖巧可爱的笑容,表情又立时软了下来,沉吟一二,只得无奈回答说:“破灵弩是以煞石打制而成的专门对付修士的弩器,它发出的箭矢具有震破灵气的能力。寻常玄黄二境的修士,是禁不住那一箭之威的。你再看那城墙上排布的数量。”
听着玉符的话,陈克依言去打量,只见那隐现的灵气光点沿着城围密密麻麻地向两相分布,简直数不胜数。
彩菱心有灵犀地替陈克惊叹出声:“这么多?”
“这是许多年积累下来的,光这些破灵弩的价值就已不知凡几了。”玉符感慨说,“像师父我这样的地境修士纵是不惧那震破灵气的效果,可是在这万箭齐发之下也免不了要身死道消。”
说话间,楼船已沿着那城墙向北前进了不短的距离,却又见一道灵气屏障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北门到了。”
穿过这屏障,陈克便感到周遭灵气的浓度陡然提升了一个档次,虽然与他以“灵”字法阵聚引所得还相差许多,但是这种程度却已经超过了灵秀山许多。
“这灵气?”程北贤惊讶出声。
“哼,真阳观那些老头就是有钱闲得慌,搞这么大的引灵阵在我看来纯属浪费,也没见能培养出几个像样的后辈来!”玉符酸溜溜地评价说。
“哈哈哈,玉符师叔所言极是。我们真阳观在培养后进这一方面确实有许多不足,这才盼望着师叔多来给我们指教指教啊。”
一道清越的朗声突然从前方传来,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个红色的灵葫芦飞驰而来,到了楼船近前缓缓停下。
陈克凝睛去看,葫芦上站了两个同样道士打扮的年轻男子,年岁应与侯孝杰师兄相近。
“原来是你小子啊。怎么?你现在都沦落到要在城门口负责迎宾接客了?”
“哈哈,师叔说笑了。镇云自然是专程来迎接师叔的。”
“哦?镇云?你是何时得的赐号?”玉符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
“正是前不久,承蒙观内各位师叔伯的厚爱,忝受了这‘镇云’二字。”道号镇云的男子向玉符拱手说道,接着向陈克等人轻轻揖手一礼,“哦?侯师弟这回也来了?”
侯孝杰连忙躬身回礼说:“得逢盛会,自然要来长些见识,倒是要恭喜师兄了。”
“同喜同喜,师叔、各位师弟师妹,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师弟镇静。”镇云回手引了一下他身后的另一名俊秀青年。
“镇静见过玉符师叔,各位师弟、师妹。”镇静轻声说道。他的笑容里带着一股如春风拂面般的轻柔感,让人倍感亲和。
“好帅气的师兄呀!”小萝卜头又笑眯了眼。
陈克:?
他心里一警,抬头去看,却见到那个被彩菱师妹夸奖的小子正满面笑容地盯着自家师姐看个不停。
陈克:(`皿′)`
震惊!找死哦你,不许打我师姐的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