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一过,火人杰命人敲响了那面高挂在上清宫前的铜锣。及达和火昭领了众人来到宫前,大家把猎物堆在地上等待火人杰检视。火人杰随了几个内官还未走近,及达已经迎了上去,道:“今日围猎,输的心服口服。就不劳烦大人再辛劳了。”
火人杰笑道:“可汗,看你满脸喜色,可不是要输了的样子。再说,我那不成器的孩子,又怎么是你的对手!”
及达目光投向鞠文宗和崔飞卢,道:“今日有幸,遇见了都护,虽然输了,可是心里是痛快。又结交了多位朋友,当然是要高兴了。”说完,及达抢过火人杰身后内官端着的朱盘,端起杯子,仰起头来,三杯水一饮而尽。火人杰道,“恭喜可汗偶遇故人,结识新友。陛下已经在殿内设宴,请可汗移步庆贺。”武思影在一旁叹道,“可惜了。要是知道你这么轻易就认输,我哪里用得着打这么多兔子。”
火人杰笑道:“思公主,这是可汗有意让你们的。”及达笑道:“其实是我好胜心切,一心只想着射一头狼,来挣些面子。结果就是最后落得两手空空。”
火人杰点头道,“天下的事,都逃不脱一个理字。打猎这样,做人也是这样。万万不可急功近利。”武思影笑道:“火大人,想不到你还是一位学究。”及达道:“火大人言之有理。你们汉人常说的良师益友,说的就是火大人吧?”武思影嘻嘻笑道:“咦,我只闻得一阵酸腐之气,互相吹捧的应该是狐朋狗友才是吧?”
及达满腹疑虑,问道:“狐朋狗友?像狗那般的朋友吗?火大人,不如我俩结义,做狐朋狗友?”及达一心只道,狗是忠义的,那狗友也就忠义无比的朋友了。于是右手就要去拉火人杰。火人杰和武思影狂笑不止:“先不论做不做狐朋狗友了,暂且先做个酒肉朋友吧!”
及达不解,火人杰闪过了他的拉拢,他只好顺势伸出双手,去拉鞠文宗和崔飞卢。崔飞卢笑着躲了过去,“感谢可汗的美意,这狐朋狗友我也是和你做不得。”众人大笑。
及达可汗好奇问鞠文宗道:“恩人,我看这位公子很是富贵,想来也是你的朋友?”鞠文宗略略后退一步道,“这位就是崔公子。也是我的主子。”及达道,“能让恩人屈尊的,想来也不是平凡人家。我看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堪称人中龙凤,以后也定有一番作为。”鞠文宗和众人点头称是,崔飞卢顺势谦让一番,武思影在一旁颇不服气,道:“可汗这吹捧的功夫可是真有一番功力。莫不是也拜了名师?”及达大笑,道:“公主牙齿伶俐,我不是对手。”武思影瞪了崔飞卢一眼,不再言语。
火人杰对崔飞卢道,“你父亲的信我早些日子也收到了。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这次既然来了,暂且多住几日,待我禀告圣上,等圣上决断。“崔飞卢点头应允。
及达在一旁看到火人杰对崔飞卢很是客气,自己的恩人还是他家的门客,心想若要能结识此人,以后会有诸多方便,于是一心想要结识他。及达当下大步上前,依中原人的礼数,对崔飞卢躬身作揖道,“方才见到英雄箭法超然,一心想要结交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飞卢未及答话,及达又道:“我有一把宝剑,是前些日子有人献上来的,便送给公子做见面礼罢!”说完及达对一个随从摆手示意。那随从走上前来,解下身后的背囊,从背囊中掏出一把剑,只见那剑浑身乌黑,锈迹斑斑,看不出有何特意之处。
哪知火人杰一见此剑,低声叫道,“乌龙剑!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能见到!”
及达接过这把锈剑,双手递给崔飞卢。一直默不作声的武思影却是“咯咯”笑出了声:“火大人,好俗气的名字!”
崔飞卢接过剑去,依样还了礼。及达正要答话,只听“呼”的一声,鞠文宗却一掌拍了过来,及达急忙躲闪,左肩还是挨了一掌,及达停不住脚步,直退出一丈有余,跌落在地上。
及达本来体型健硕,被这一掌打出去这么远,顿时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一张脸涨得通红。崔飞卢指指远处,及达转头看去,三颗透骨钉相间寸许,自上而下,排成一行,钉在一棵榆树上。
及达不由心里冒汗,看看四周,却并无异样,骂道,“是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偷袭老子,有种的出来,跟老子比一比?”及达本来粗俗,此番更是破口大骂。
又是一声破空声响,三颗透骨钉打到,及达眼疾手快,挥动一双肉掌,想要把这三颗透骨钉接过来,也好炫耀一下自己。及达一双肉掌上下翻腾,左右挥舞,迅捷无比,只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只听“哎呀”一声,及达双掌停了下来,一颗透骨钉正好打在及达左掌中央,嵌进去一寸有余。火昭心里暗笑,武思影却叫道,“只怕是有毒!”
及达突觉掌心处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几个突厥武士七手八脚围了过来,众人忙作一团。火人杰从怀中掏出一块虎头牌,对众人下令道,“定是太子余党,犯上作乱!今日凡能擒得贼人者,赐金千两!”右手一挥,几百个披甲之士,跟了火昭奔了出去。
鞠文宗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掏出一颗血红色的药丸,俯身轻放进及达的嘴巴,也跟随众人搜了过去。几百个甲士散进北邙山,犹如一把芝麻丢在土里,顷刻间不见了踪迹。在山中寻人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更何况是一个刺客。
火昭一马当先,带领一队人马直奔北峰而去。武思影狂追一阵,还是落在后边,急道,“真是个十足的呆子,几颗透骨钉能打出三里地去?”索性不再追赶,坐在地上休息。
崔飞卢武功本来不高,对于刺客也不热心。看到武思影坐在地上,喜道,“姑娘何故在此?”武思影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呆子,非要逞能去抓什么刺客!”说完看了一眼崔飞卢道,“怎么,你还不快去追刺客,还有功夫和我闲聊?千两黄金也可换做良田广厦,娇妻美女了吧?你不心动?“
崔飞卢笑道,“良田娇妻皆非我愿。”武思影闻言大笑,“世间之人,难道真有人不爱荣华富贵?如果真有,那也是奇了,除非这人是呆子,或者这人是傻子!不过刚才那个呆子倒真不是为了这千两黄金。而你,却也不是傻子!“
崔飞卢道,“自然不傻!“武思影道,“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呆子!那就只能是……”崔飞卢奇道,“那是什么?”武思影变色道,“那是什么?那是骗子!嘴上说不要,心里却想着别处的万般好处!天下男人还不都是这样!“武思影一张粉脸变得通红,接着怒道,”从定鼎门外,你就十分无礼,现在又想尽办法和我套近乎,还假装清高,说,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崔飞卢心里还在思索“天下的男人还不都是这样”说的是哪个口是心非的人,武思影已经翻脸。崔飞卢立即张口结舌道,“方才,方才我跟火大人的言语,想必你也听了去。句句实话,绝无半字虚言……虚言!”
北峰上一支响箭射出,武思影循声望去,道,“这呆子没有抓到刺客,这次在皇上面前可是也没有机会露脸。”说完叹息几声道,“呆子虽呆,可是比你强出千倍!”
草丛中忽然“嚯嚯”声响,武思影立即警觉起来,低声对崔飞卢道,“小心,刺客。”崔飞卢闻言,急忙俯下身去,将整个脑袋藏在草丛里。武思影也依葫芦画瓢,学着崔飞卢将身子俯在草丛中。崔飞卢的心都已经快蹦了出来,刚才打在及达掌心的透骨钉依然让他心惊胆颤。
过去半个时辰,整个山上安静下来。崔飞卢没有等到刺客,猛抬头一看,武思影正在看着自己,满眼含笑。哪里有什么刺客,武思影手里拎了一只兔子。那兔子双腿扑腾,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武思影指指兔子,对着崔飞卢道,”喏,这就是你的刺客,崔公子!”
崔飞卢方才明白武思影是在戏弄于他,可是心内却也不恼,道,“既然刺客被你抓了去,自然是头功一件,日后论功行赏,可别忘了小人相助之功!”
武思影没好气道,“当然不会,贫贱之交不可忘!”贫贱二字故意说的语调极重。崔飞卢明白,武思影还是对自己耿耿于怀,崔飞卢心里依然不恼,说了句“如此极好!”
崔飞卢武思影二人正在说笑,武思影也一改当初飞扬跋扈的模样,崔飞卢心里极是受用。与郑家小姐相比,武思影的俏皮与机灵让崔飞卢觉得有趣,他向来也不喜欢冷若冰霜的人。郑家小姐出身世家,家教极严,言谈举止像极了古板的学究,这让崔飞卢感到十分无趣。
武思影道,“火昭这呆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站起来四处看看,哪里还有一个人的影子。两人相对无言,时近中午,天气已是热了。武思影找到一处树荫坐下,这树荫下刚好有一块方石,武思影霸占了方石,舒舒服服坐在上面,崔飞卢只能站在一旁权做休息。两人相距丈余。
武思影歇息了片刻,竟然有些困意。回头再看崔飞卢,站在一旁,心里不忍,道,“真是个呆子。还怕我再用咸豆打你不成?这一半留给你,坐下来休息!”武思影站起,在方石另一端重新坐下,留下很大空间给崔飞卢。
崔飞卢也不推辞,要是这个时候拒绝,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走过去低头欲坐,突然发现,方石一边隐隐约约似乎刻有花纹,凑近细细一看,原来也不是什么花纹,而是几行文字,只因时日久了,所以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楚。
崔飞卢向来喜欢碑刻,心里当下大喜,蹲下身来仔细辨认。终于,隐隐约约几个大字“先考徐公”几个字被他认了出来。
武思影在一旁不耐烦道,“你个呆子,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嫌弃,你呆到一边去!”崔飞卢道,“看来这家主人姓徐,只是名字,却看不大清楚了,什么年间人士,也不甚清楚,可惜了!”
武思影道,”一块石头,哪里有什么主人,难道上面还刻名字了?你莫不是呆病又犯了?”崔飞卢道,“名字已经看不清了,要不然是谁的墓碑肯定一目了然。“
武思影一下子跳了起来,似乎座下的方石无比恐怖,惊道,“什么?这是别人的墓碑?你个呆子,怎么不早说!”
武思影一脸怒气,叫道,“你这该死的呆子!真是可恶!”武思影对着方石躬身施礼道,“小女受那呆子蛊惑,这才冲撞了前辈,要是前辈生气,怪罪下来,还是要去找那个呆子才好!一切缘由皆与小女无关!”
崔飞卢好气又好笑,心里突然懊悔无比,这样一来,又少了和佳人一起独处的机会。武思影不等把话说完,转身便走。崔飞卢紧赶几步,追上武思影道,“公主也不必生气。若是有人怪罪,怨我就好。我先前曾听人言,说此山之中,有一绝妙去处,神往已久却苦于没有机会,今日我携你前去,如何?”
武思影道,“你这呆子,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刚才惹我生了气,现在却又想变着法哄我开心,告诉你!想都别想!”
崔飞卢悻悻道,“哪里是想哄公主开心,只是想和公主结伴而行,一同前往而已。再说此时身在此处,诸多便利,若是以后再想前往,只怕是没有这样的良机!”崔飞卢心道:要不是看你一介女流,才不要哄你!
武思影大怒道,“真是该杀的呆子!真该被山里的野狼叼了去才好!管你什么绝妙去处,想去自己去了就好!“崔飞卢言语一出,心里更加后悔,当下赔罪道,“罪过罪过!惹怒了姑娘,小生该死!”武思影更加生气道,“姑娘岂是你叫得出口的?以下犯上,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吧?”崔飞卢道,“冒犯了公主,实属不该。可是脑袋却是只有一个,姑娘砍去有何用处,难不成要放在你的肩膀之上?如果真是如此,我心甘情愿。只怕是唐突了佳人,罪过就大了。”武思影走到一处乱石堆处,道,“油嘴滑舌,满嘴胡言乱语。满嘴胡言乱语。你这样的浪荡子,能在江湖上活这么久,也是怪事!“崔飞卢道,“为何说是怪事?”武思影没好气道,“没有把你打死岂不是怪事?”崔飞卢哈哈大笑,道,”命大!“
武思影道,“也罢。也罢,不跟你这呆子一般见识。你不是说有好去处,索性一起去吧,刚好这半日闲来无事。”崔飞卢喜不自禁,道“好!距此处三里地,有一僻静处,据说是老子炼丹处,这下我们一起去看看也好,也了了心愿。”武思影生性好玩,听说有好去处,早已迫不及待,可是听说是老子炼丹处,立即失落不少。江湖上有不少的方士,借炼丹之名,行龌龊之事,武思影早已深恶痛绝,顿时心里犹豫,要不要前去一探究竟。
崔飞卢道,“今日不去,只怕他日后悔。”武思影道,“罢了。就走这一遭,也不怕耽误功夫。”两人结伴而行,一前一后,向崔飞卢所指方向走去。武思影轻功底子不弱,可她不想把崔飞卢丢下太远,所以脚步轻而不快,没有落下崔飞卢太远。
行至半路时,两人忽听道旁似有人窃窃私语,那声音极小,只因山中太静,所以听得清晰。武思影止住脚步,仔细倾听,这声音似是一男一女。崔飞卢见武思影停步,也站在一旁歇息。武思影举起手指,示意崔飞卢安静。崔飞卢果然会意,坐下来再不动弹。武思影蹑手蹑脚顺着声应寻了过去。果然在一棵槐树下,两人正在私语。其中的男人正是火人杰,而那女人却是一身灰衣,武思影细细察看,依稀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只听火人杰道,“上次分别时,已经告诉过你。没有要事不要一直来找我,要是事情败露了,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那女人道,“我已经万般小心了,这次绝对不会有人在借此威胁大人!”火人杰“哼”了一声,道,“天津桥头的事,难道你给忘了?”
那女人万般惊恐,道,“小人该死。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火人杰道,“也罢,念你是初犯,不再追究。可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敢在此多生事端?”
那女人道,“若非事情紧急,怎敢惊动大人。西域那件事,终于有着落了。”
火人杰喜道,“看来是天助我也!这么些年的心血,总算是没有白费。日后若是事成,也不会亏了你的!”
那女人喜道,“多谢大人!小人不要赏赐,只求能够归还故里,做一个村妇足矣。”
火人杰点头道,“不枉你一片赤诚之心。他日定当如你所愿!最近可曾打探到谦太子有何消息?”
那女人道,“这倒没有。不过有人传言说谦太子已经混入了长江帮,但是我去长江帮里打探了一番,并没有什么谦太子。几个探子也报回来说,并没有见到谦太子。”
火人杰道,“只要谦太子不露面就好。我们才可以做一番文章!”那女人道,“干脆杀了,一干二净,这样大人也可以高枕无忧!”
火人杰怒道,“强逞匹夫之勇,就是自寻死路!”
那女人道,“大人息怒,方才三颗透骨钉,一颗打中了及达的手掌,想来必死无疑。这样一来,只怕突厥马上进兵犯境,这皇帝以后永无宁日。大人刚好可以浑水摸鱼,不怕大事不成。”
火人杰笑道,“果然妙计,妙计。可是透骨钉上寻常的毒药,根本无法让及达死去。但是今天在场的高手如云,一有闪失,谁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