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万青坐在河滩上，夜风袭来，吹得周围的树林哗哗作响，柳万青此时多少有些风声鹤唳，他谨慎地抬头搜索周围，除了路上一两个村里的人在走路，看不到其他可疑的影子。
不远处的河岸边一个瘦小的影子正在月光下面不断地出手，收手，出手，收手，正是钊吾在练习自己传授给他的“空手夺白刃”。
这个孩子聪明地让他甚至有些惊讶，他看着他出手的一招一式和动作拿捏，虽然仍然有些生疏，但是这个进步速度对一个孩子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大部分大人都没有这个速度——甚至柳万青自己也没有这个学习速度。
昨天的时候钊吾出手还是软绵绵的，但是现在他的手劲已经比昨天多了不少力道，想必是那一顿牛肉给他添了不少气力。
柳万青偷偷从树林里绕到钊吾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对着钊吾的头敲去。
正在专心练习的钊吾听到背后的脚步，也感受到了耳边的风，在柳万青的树枝就要敲到他的头的那一刹那，钊吾忽然抬起左手，一把抓住了柳万青的手腕，然后整个人像条小蛇一般扭过了身来，右手猛提，点在了柳万青的胳膊肘上。
柳万青手臂一麻，树枝险些脱手。因为他本意只是试探钊吾，没想到这个哑巴小孩这么用力，他其实也根本没有预料到钊吾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还会在一日之内就将这“空手夺白刃”的功夫比划得熟练无比。
但是他行走江湖已经十几年，什么样的对手都经历过了，更加不会栽在这个小孩子的手里。他果断地放弃了手中的树枝，收回发麻的左手，然后伸出右手去一掌就要拍在钊吾的面门上。
这一掌出掌速度极快，来势更是凶猛，钊吾已经被吓傻了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掌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离钊吾的脸还有一拳之距之时，柳万青忽然停手，而后伸出两根手指来，往钊吾的脑门儿上一戳——
已经被吓傻的钊吾往后仰倒在地，骨碌碌地像根树干一样滚下了河坡，差点滚进水里。
“空手夺白刃练得不错，不过现在该回去休息了，明日我们要赶的路比今日更远。”
夜晚的酒馆静静的，因为整日舟车劳顿，有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有人靠着墙睡着了，张着嘴好像只癞蛤蟆。
“钊吾！我的儿！”
梦中又响起了那个充满恐惧与战栗的尖叫，钊吾一次比一次确定他就是自己的母亲。梦中他处在一间窗净几明的房子里，房子的顶高到他几乎看不到。房子内是极安静的，他的背后有一尊宝像庄严的佛像，嘴角似笑非笑，钊吾仿佛能够听到它嘴里发出的低沉的声音。
房子门窗紧闭，但是钊吾能够听到外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的身体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颤抖，然后有那么一瞬间，耳边所有的尖叫声都消失了，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轰隆”一声，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站在门口，鲜红的脸扭曲狰狞，他提着带血的刀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钊吾的身体一颤，猛地从这个梦中惊醒了过来。他微睁的眼睛看到不远处桌子边有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慢慢站了起来。
兴许是要起夜吧，钊吾心想。
那人弯腰起来，然后轻轻地把手上的武器往桌子上放了放，一副生怕吵醒了周围人的样子。钊吾虽然年幼，但是多年混迹在街头的日子让他对坏人有一种特别的敏感，比如眼前这个人，钊吾知道他一定是想做什么坏事。
但是即便如此，钊吾也没有预料到那个人站起来竟然朝着自己走了过来，钊吾本来眼睛就似睁非睁，那人竟然以为钊吾还在熟睡，径直走过来弯下腰。
先前这个小孩子从怀里掏出银子的举动被此人看得一清二楚，就在那一瞬间此人就动了歹念，要不是这孩子身边的男人看起来武功不凡，他早就当场动手然后逃之夭夭了，不会等到半夜二人熟睡的时候。
那人的手像是一条冰凉滑腻的蛇一样溜过钊吾的脖颈，然后拉住了他怀里的钱袋。钊吾摒住了呼吸，他知道若是此时做出任何举动，那人必定会跳起然后攻击自己，说不定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那种恐惧又来了，钊吾觉得自己腿像是雪一样软得要融化在地上。背后也全是冷汗，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起来，那个人仍然在小心翼翼地将钱袋往外扯。
钊吾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睁开了眼睛。
对方发现钊吾睁开了眼睛，也差点慌了手脚，但是下一刻他眼睛看进了钊吾的眼睛里，他发现这一双眼睛里除了恐惧，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
连一丁点反抗都没有，这个小孩子还真是胆小到出人意料呢。
于是他更加放肆地将钱袋往外扯，视钊吾为无物。
一边的柳万青白天奔波疲劳，方才又酒足饭饱了一顿，现在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或许正在做着美梦呢。
想到钱袋就要得手，那个人开始得意起来。他鼻子里轻轻地嗤了一声，方才还有所忌惮，现在趁着钊吾还醒着却仍然这般放肆，那就是明抢了。
就在此时，一只瘦弱却有力的手臂，像是一根遒劲的老藤，瞬间爬上了自己的手臂。
那人低头一看，面前钊吾的表情已经变了，先前的恐惧已经消散了大半，最重要的是那只手一动不动地缠着他，竟然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眨眼之间，钊吾的另一只手像是一只小白老鼠一样，噌噌噌几下就窜到了男人手臂上的穴位处，半刻的试探之后，那只手猛地往下面一点。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男人一开始只觉得钊吾眼光可憎，但是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就只觉得自己的手臂麻痒无比，只得慌忙丢掉了手中的钱袋，慌乱之中还失了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柳万青缓缓睁开眼睛，上前去一把将男人的脖子踩在脚下。他的身法又稳又准，显然他先前只是在假寐，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将这可疑男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直到最后一刻才出手的原因，只是想试探一下钊吾而已，现在看来，试探的结果也相当让他满意。
钊吾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有些害怕，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然后他面上有了一丝微笑，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
这是这么多天来柳万青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孩子脸上挂起不自觉的笑容。看着钊吾甚至有些得意的神情，柳万青也轻笑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