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回国后,在王府走动的人又多了起来。时不时几个官员或者朋友来拜访周秦,明里暗里,旁敲侧击想问问他和谢老先生的事。也有不少人过来声讨周秦。周秦虽然始终不说出理由,但来人的时候有空则接见,没空则好茶好水接待着。时间久了,大家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也渐渐散了。人散了,周秦心里明白,猜疑和流言没散。
不管怎么样,谢白河的事多少让一些对周秦的品德发出了质疑。
时光匆忙,几个月后的一天,老周王忽然病倒了。
周秦接到消息赶到宫中便见到了一个身着粉色衣裙,脸蛋肉乎乎的小女孩焦躁地在门前叉着腰走来走去,时不时向身边的几个宫人大声呵斥。这女孩正是周秦唯一的妹妹,周灵。
“周灵。”周秦喊了一声,“父王现在怎么样了?”
女子看到周秦回来了忙奔跑过来,原本愤怒的语调里染上了委屈,娇声娇气道“哥哥!你好久没回宫里了!”
“我是去办正事。”周秦,“你怎么不在里边陪着父王?”
周灵没好意思说周王嫌她哭得闹人把她赶出来了,脸红了些,水灵的大眼望向别出,“父王叫我出来接你嘛。”
周秦抬手摸了摸周灵的脑袋就进了殿里。
周灵噘着嘴看着关上的门,感觉还有气没生完。哥哥现在总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这一年来也很少带她出门,连父王病了也老往外跑。周灵这时留意到了跟着周秦一起赶回来的李尚。在周灵眼里,李尚是个肚子没半点墨水的人,她记得很小的时候还见过李尚的爹骂李尚成天不读书!她想不透自己神仙一样温和又有才华的哥哥,怎么会和李尚走的这么近。说起来,哥哥很多变化都是在认识李尚之后才发生的,从前周灵总能在一堆水墨画或者诗书里找到周秦,他仿佛就是天生的文人墨客,温润如玉,是红鲤城中许多适龄女子的白月光,但她却听知道周秦已经很久没碰那些东西了,还请了个师傅教他练武。还有前段时间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的,谢白河离开周国的事。可是她怎么问,哥哥也不说为什么。
周灵靠近李尚,“喂!你到底在带着我哥做什么坏事?你不爱学习,学习不好,可别把我哥哥带得和你一样。”说完又想了想,“不过我哥哥内心坚定,和你这个倒数认识了那么久回回考试还是名列前茅哈哈。”周灵是故意这么说话气李尚的,她就是看李尚不顺眼,觉得他霸占了周秦。
李尚,“。。。。。”他怎么记得这臭丫头自己学习也不好?
“干嘛看天,我跟你说,我也是很聪明的。你可以先向我好好学习。别老缠着我哥。我哥的水平,你学的话还太远了。”
李尚,“。。。。。”
屋内弥漫着浓厚的药味。
老周王自周王后病逝后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加上周国人向来很少练武,老周王平时闲暇时也不爱走动,大多时候闷在房中看书听戏,这几年更是肥胖了很多,大病小病时时有。今年刚刚入秋就又着了凉,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但这半月来老周王却时常感到头晕,常常昏睡到中午,朝中许多事物都无法亲自处理。今日更是突然昏倒,吓坏了一众宫人。
老周王一醒来,周秦立马凑过去,“父王。”
“你母后从前常让我多走动些,现在这身子骨总觉得乏力,怪我没听你母后的话啊。你最近都忙什么去了?我听人说你最近总不在宫里。”老周王一边在周秦的搀扶下坐起来一边说。
周秦扶起老周王后径直跪在了老周王的床前。“儿臣有罪,让父王担心了。”
“是担心了。秦儿,你近来的行事,让大周人对你意见颇多。”老周王咳了一声,继续道,“为父知道你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几个月前,为何把事情闹得动静这般大?”
周秦沉默。
老周王起身坐好后,望着低头的年轻人又道,“上一回见你把自己关在府上一个月不出门是三年前还是四年前吧。原本你带着李尚去周南山采风作画,可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府上整整一个月不见人。再来见为父时,为父见你整个人闷闷不乐就问你在周南山看见了什么。当时,你也是像这样沉默。”周秦这孩子一向耐心,长辈问话都会认真回答。
周秦抬头,“父王,您担心儿臣治不好大周,残害大周,毁了王室的名声吗?”
“你这孩子,为父不担心。”
“为何?”周秦与人相处大多扮演着成熟稳重的一方,在老周王面前时才会像孩子一样。
“那副《大周山河》,能把大周的山水画的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会残害大周国?周秦,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心地善良,和你母亲一样是副慈善心肠。若你有心治国,为父相信你能领着我大周走向更昌荣的位置。”
老周王继续道,“我这身子,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告诉为父,为父能安心把大周国放在你手里,对吗。”
周秦却没立马回答,神色有所犹疑,“父王,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大周治理得比现在更好。”
老周王把手拍在儿子手上,儿子大了,有很多事情不愿和老父亲交流他是明白的,“儿子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世道太平,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惶恐不安。你既然不愿意说,为父也不逼你。但是,你天生就是大周的继承人,你天生要为大周的百姓负责,你明白吗?”你可以害怕,但绝不能抛弃肩上的担子。
周秦皱眉凝思了一会,俯身拜倒在地,“父王,我明白了。周秦,愿意勤恳为民,一生为大周谋划。”从那次周南山回来后,周秦花了一个月时间去想一件事,想清楚了一条路。所以他决意要送谢白河离开周国。
老周王又和周秦谈论了一会朝中的事情,指点了一会周秦后,
老周王,“说起来,你也快二十三了,也不算小了,可有什么意中人?”谈完正是又该谈谈儿子的人生大事了。
说到这里,周秦想起一人,苏青云。在他离开周国时,他这个新进来的谋士正带着一个女子离开周国去完成一个任务。等那女子回来后,周秦答应要给那个女子一个身份。“父王,我想为一个人要一个身份。”
老周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谁家的女子,品貌如何,才学如何?”
等周秦出来时,听到周灵咋呼呼地对李尚道,“怎么?无可反驳了吧?我可是大周国唯一的公主,你要是敢对我不敬,可是要被抓的!”
李尚看到周秦出来一脸的忍耐变成终于得救的表情走到周秦身后,周秦看着周灵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大致猜到周灵刚才又在和李尚拌嘴,李尚碍于身份肯定说不过周灵。周秦这回没留情,用力敲了敲这个妹妹的脑袋,“大周国唯一的公主?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那我也是公主,唯一的公主,闻名于水梦泽的,天下第一公子的妹妹。嘻嘻。”周灵自小备受宠爱,性子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是除了未来你的妻子外,周国最尊贵的女人。”
“公主。”周秦转身问李尚,“周国历代哪一个公主不温良贤淑,李尚,我看这到像个假公主。”
李尚自然不会接话,免得下回见面周灵又使些小女孩的无聊手段报复。
“周秦!你现在就知道帮着李尚说话,哼,我公主的身份是天下人皆知的。”
“哦?是吗?那你说说,怎么个天下皆知?”
“天下人人都知道,母后生了你后又生了个公主。人人都知道周国有个灵慧公主啊。”周灵瞪着圆溜溜的大眼道。
周秦轻笑,伸手摸了摸女孩娇俏的脑袋,“天下人只是知道有个公主,谁知道你是谁啊?”
“那,那哥哥你就是知道的啊,我就是你妹妹,是公主。”
“我可不知道你是不是公主,是个吵闹的妹妹倒是事实。”周秦道,这个小女孩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他的亲妹妹,他哪里会去想她是个什么身份,于他而言,周灵只是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妹妹,是他希望能平安喜乐一生的人,“好了,多陪陪父王。我和李尚还有事。”
“哎,哥哥!”周灵还想跟上去,但二人已匆匆走远,虽说如今父王渐渐放权给周秦,但也不至于这么忙吧?每回才说几句话就要走。“真是的,再忙也不和父王多说会话。才进去多久嘛。”
是夜。
周国太子王府书房。
房中并未摆着珍贵的古董花瓶或者任何用来装点书房的摆饰,除了几张桌子便是一排排的书架。还有一副挂在最醒目的位置上的一副字,潦草地写着“潮之涨落,海非增减,盖月之所临,则之往从之”
周秦看了一眼那副字后就往府里的议事厅走去。
满室灯火里坐着十来个人,有年过六十满面白须的老者,也有虽然因熬夜眼底青黑长发散乱但仍看得出朝气的年轻书生。这些人只有几个来自大周,大多人来自水梦泽各地。他们因对某一方学识丰富或者有独到的见解而被周秦邀请自此。这大半年年来,他们对着同一卷书进行着反复的撰写和修改。这一个月来更是日夜颠倒餐食混乱。
周秦坐在最上首,一边看着众人写好的书卷一边听众人的言论,时而对某一条例提出自己的观点。说起来,在周秦闭门拒客的一个月里,也是和这群人呆在书房里,他虽暂时赶走了那些访客,却并不是谁也不见,不过是关起门来做着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直到听到有人的酣睡声,周秦才让众人回房休息。福伯也一脸睡眼惺忪,“公子,你也歇息吧,这大周的日子还很长,要做出改变,也难以一步登天。”
周秦说了声好,“待我在看完最后几夜。你先回吧。”
待福伯关门后,周秦从书卷中抬起头,有一句话福伯说错了,他们的时间非常赶,甚至会越来越紧迫,“等十一月的盛宴过去后,新的法令要马上实施。”这是周秦对议事厅众人说的话。周秦的着急态度众人不难理解,老周王的身体早就不如从前了,周秦随时要即位,自然想要用新的法令做一些举国的大事来稳固自己的位置,毕竟,朝中的大臣皆是沉浮数十年的人,有几个会真正服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新君主?什么天下第一公子什么才学过人,对于这些朝中老狐狸来说,他们只看到了谋私的最好时机。
直到深夜周秦才再次回到自己的书房,从背后书架的暗格里拿出一张纸,里面的情报他甚至隐瞒着李尚。这时这位人人觉得如清风明月一般干净的公子又让人疑惑了起来。李尚虽是周国一大将军的独子,但自十四岁起就跟随在周秦身边,既是君臣亦是朋友。李尚一直认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周秦全部谋划的人。
待看完情报,周秦拿开一个灯的罩子,看着火苗把纸条渐渐烧成灰烬。有许多事情,他瞒着父王。父王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对父王说了只会让他着急不安。
周秦磨好墨,又提笔写了几封信。一封将送往天光街,一封送往姜国,一封送到大周边境。
写好信后周秦捏了捏眉心,抬头看向书房中最醒目位置的那一副字。这副字是三年前写下来挂上去的。三年前他还是那个得意的书生,时常一个人游荡于水梦泽的各地名川山河之间,结识各路豪爽友人,觉得少年不蹉跎枉少年。而今日,他送走了谢白河,闻名水梦泽的大贤师,亦是他的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