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梦泽源远流长,而百年来一直享誉整个大陆的地方便是坐落在东釜国和溪禾国两大商国之间的天光街。
天光街是水梦泽最大的一条街,此街上有成百上千家商铺酒楼。白日时这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精明的商人们摩肩擦踵,穿梭在街口巷子里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挑挑拣拣说着或嫌弃或奉承的话。天光街几乎囊括了整个水梦泽的好东西,大到北国白狼皮毛织就的华贵衣物,南虫土生土长的稀缺药材,承灵的绝本古书,小到锅碗瓢盆针线纽扣,即使你想买的是天上神曲,只要钱包够厚实,总有一间商铺有你想买的东西。即便你不买东西,把整个天光街逛一遍也犹如踏过水梦泽各处把各地口音听了个全。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天光街卖不到的东西。
送别了谢白河后周秦便带着李尚乘上了一艘小船去穗洲城。穗洲城地处今朝河三条支流的交接处故而逐渐发展成周国的商贸之都。每月都有几艘大船往返于穗洲城和和今朝河途径的其他大城镇运送货物。到了穗洲城二人便可以乘上前往中部大陆运送货物的船。中部大陆主要坐落两大商国和一些小国。今朝河支流正好途径商国之一东釜国。到了东釜国再走一段商道就可到达天光街。这是从红鲤城去天光街最快的路线。
但即便是最快的路线,二人也要在船上呆上大半个月。
大船的甲板上时常也有一些人上来走动,或只是闷在室内太难受想出来吸一口新鲜空气或者是想出来看看今朝河沿岸风景。李尚作为周秦身边的武官,每日清晨傍晚都会准时到甲板上练会身手。而周秦几乎每日呆在屋里看书。
这一搜每次靠岸都会有人上船下船。来往的人们谈论着最近发生的大事和趣事。周秦和李尚在船上的食堂吃饭时也偶尔会听到有人议论天下第一公子和天下第一贤师断交之事。周秦即便听了一下带着恶意的揣测也不会生气起身反驳,就像谢白河在君越酒楼一样保持沉默。
但是周秦自从十五岁后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离开红鲤城周游大陆,是以四海之内都结识了不少诗友画友。在这一条大船上碰上个熟人不稀奇。熟人里有聪明的人通过周秦随手画的东西和此人的谈吐猜测出这个化名秦州的人可能是传闻里的天下第一公子也不稀奇。
这一日在食堂吃饭时,有一人认出了周秦,并且上前打招呼。
“秦州老弟,上回一别,许久未见了。”一位穿着暗红缎面衣服的中年男子上前高高兴兴拍了一下周秦的肩膀。
周秦认出此人,也拱手做礼,“李老哥又往这边来做生意了?”
李老哥坐下,乐呵呵道,“是啊,现在可是旺季,每年船只最多的时候。老弟你这是往中部大陆去?”
“是啊。”周秦道,“我也趁着这旺季船票便宜的时候出一趟远门。李老哥,这是我的同窗之友。”
李老哥,“秦州公子是去那边散心?”这个李老哥是知道秦州便是近来传闻里和恩师断绝的周秦的。但之前相交一场,受恩于周秦,心里觉得周秦确实是个有前途又聪明的小伙,所以没往坏了揣测周秦的作为。
“算是吧。”周秦道。
李尚却有点好奇李老哥要是问周秦和谢白河怎么回事时周秦会怎么回答。
“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李老哥要是能帮你就尽管开口!”李老哥拍着胸脯道。
周秦,“多谢李老哥关心。是老弟做了些事伤了一位老友的心,故而内心苦闷。”
但李老哥却拍了拍周秦肩膀,安慰起周秦,“不管发生什么事,李老哥相信你的为人。是有什么苦衷的吧。”
李尚,“。。。。”怎么说的周秦是受害的一方呢。
两人寒暄了一会后李老哥便走了。
李尚,“这一趟说要低调。认识你的人还不少啊。”
“从前出门虽用化名。但也没想过特意遮掩身份。”周秦道。他从前四处游玩主要是为了采风画画。画一出来,根据画风画法,同道中人自然可以猜出画的主人是谁。周秦和画友切磋时,哪里会想着隐瞒这隐瞒那的,只会兴高采烈的和画友互相分享经验,或者探讨这些纸张画笔颜料哪里的好。后来久了有人猜出他的身份他也不否认。
下了船后两人又日夜兼程,终于到了天光街。
天光街应有尽有,但周秦来这里显然不是单纯想买一样什么稀有珍宝。两人到达的时候还是白天,但连着几日都没去哪里买东西。而且每每出门时,都是在大部分商铺关门睡觉的深夜里。逢出门,除了去吃饭,二人只去一个地方——桥红城。
天光街有三大玩乐之地,一为长乐坊,二为银雪楼,三为桥红城。桥红城乃是一大角斗场,几乎夜夜举办搏斗比试,参与者可以是野兽可以是巨人是活的就行,只要敢上去,只要赢了就可以获得观众赏钱的一半。当然,比赛前要先签生死契。
桥红城的观众主要是来自水梦泽各处的大富人。如果比赛够激烈他们自然会兴奋得放开钱袋撒钱。如果比赛不够热血沸腾,他们就会吝啬得一分钱也不掏。
他们要找的人就在桥红城,而且只有在夜里他们才能见到此人。
“可是公子,我们这回带的钱虽然够挥霍,但比起你找的人提的价格还是差太多了。”李尚道。周秦爱惜人才,向来不惜重金培养人才,只是那个莽夫也太自负了,至少在李尚眼里那个莽夫不值那个价格。但上回离开前,周秦说过,这回一定会把那个莽夫带回周国。
周秦听到李尚的话,道“这回本来就没带买下那位的钱。”
“那公子打算怎么带走他?弄晕运回去?”
周秦听到李尚的猜测笑了一下,“水梦泽哪有王室还在强迫人干活的,他要的不是钱,而是别的东西。”但凡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什么难事,周秦找的这个人偏偏就是个对钱不感兴趣的人。这样倒也不错,至少这人为他所用后,不会因为钱财背叛于他。毕竟在这片遍地富翁大商的天光街,周秦能拿得出的钱财实在算不上什么。
“公子是不是已经想出来他要的东西了?”
周秦知道世上没有真正无欲无求的人,所以肯定有一样东西能换来那个人的效忠,却也没想出来是什么,“还没有,不过,今晚就会有答案。”
夜幕降临,陈子白又一次在银雪楼输得个精光后借了点钱买了去桥红城的门票去见秦州。陈子白知道秦州只是个假名,他的这位朋友真名是周秦。但周秦是谁,乃是水梦泽第一公子,谦逊有礼,怎么这么一年来频繁地出入血腥之地桥红城。这事的确有些奇怪,陈子白等在桥红城里想。他一向消息灵通,周秦前几日请他帮忙查了点东西。陈子白打开纸看里面的字,里面写了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事迹。陈子白看了几遍也没看出来周秦查的这个人有什么特别,怎么,这个人还能激发周秦创作的灵感吗?这读书人创作的思路就是与众不同,难怪他陈子白这么些年来写的东西都被他老爹骂狗屁不通。
陈子白能和周秦结识不是偶然。在天光街,无论是谁,只要陈子白有心结识,都不是难事。他久仰这位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声,非常迫不及待地想会会这个被世人吹捧的人物,所以当周秦踏入天光街第一步时陈子白就知道他来了。陈子白兴奋的收拾了一下用了个半真半假的身份结识了周秦。当时周秦化名为秦州,身边也没带随从。
陈子白想结识周秦的原因也很简单。陈子白的梦想是做个伟大的诗人,所以想沾沾这天下第一公子的雅气和才气。他还打算过几年去参加一下科举考试。
周秦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一身亮白色华服的小少年坐在观众席上,仔细看能看到小少年的鞋子在灯光下微微闪着金光,周秦听小少年说过,他鞋子上用的可是实打实的金丝。周秦一开始只当陈子白是一个富商之子。
陈子白看到了周秦,喊了一声,“秦兄。”周秦比陈子白年长五岁。
周秦接过陈子白递过来的信纸,快速浏览起来。
观众席的灯火突然灭了下去,只剩下角斗场上的明灯。
短暂的静默不是因为害怕,静默结束时桥红城所容纳的所有人高深呐喊起来!角斗场上赤着上半身的几个壮汉用力敲响五人宽的大鼓。
咚!咚!咚!咚---------
周围的响声越大,男人越是激动!
周秦借着陈子白自己带来的那盏黄宝石琉璃灯的灯光看陈子白帮他调查的信息,看完后轻轻合上信纸,把目光放到角斗场的主角上。
李尚则隐隐期待这一次关必烈的打斗场面。
陈子白已经站起来和众人一起大喊!场上的斗士认识不认识不要紧,来了就要尽兴玩嘛。
壮士从台上退下去,关着老虎的大铁门被缓缓往上拉起,铁摩擦着墙发出厚重的嘶嘶声。老虎隔着铁门瞪目咧嘴对着对面朝它走去的彪形大汉怒吼!
彪形大汉手里只拿着一条铁链,铁链托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呜声,仿佛哭泣声。他不是角斗场上第一个和野兽比试的人,但是第一个只和野兽比赛的人。
陈子白坐下来一看周秦,这人既然是来找关必烈的,怎么在关必烈的比赛这么平静?陈子白问,“秦州兄,你找这个人做什么?”
周秦也没回避问题,“请他回家做个打手。”
陈子白笑了一下,周国公子哪有必要亲自来这里请个打手当保镖啊,“秦州兄,你哪需要什么打手。你说找个磨墨的小厮我还信些。”
周秦也笑了一下,一贯的温和,“是请回去当打手的。我听闻有一个地方美若桃园,只是常有猛兽出入。正好这里有位猛兽的克星。”
陈子白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怎么就没有为了看一眼美景而探险境的勇气呢,“周秦兄不愧是周秦兄,就是这么地风流倜傥。”
李尚和陈子白隔着周秦坐,周围又太吵,没听清陈子白的话,是以脸色没异常。
陈子白一会反应过来,他刚才好像喊的是周秦?说起来周秦并没有和陈子白坦陈过自己的身份,陈子白既然是有意结识的周秦也不会故意暴露出自己知道他的身份。陈子白见周秦脸色正常,心想,他可能没注意到吧。
猛兽的克星,周秦这么称呼关必烈。信纸上写着,关必烈出生于凉国附属的一个小国,出生后母亲便因难产而死,他是家里的第七个男孩,出生时皮肤黝黑体毛比正常婴儿浓密许多。后来慢慢长大,饭量比家里的七个哥哥加起来还大,相应的,关必烈十岁时力气就比成年的哥哥还大,似乎是天生的蛮力。凉国边境小国一向荒凉,关必烈家中并不富裕,因为关必烈食量大得几乎成为家中负担,模样也有些可怖,几个哥哥和当时小城里的其他孩子都排挤着他,同时也惧怕着他。一直到十五岁,关必烈被送去了凉国当士兵。
铁门已经完全打开,猛虎竖着尾巴蓄着力量,大眼目不转睛盯着前面的大汉,仿佛要用眼神射出毒箭杀死大汉,嘴角往后咧开拉扯着面颊露出尖牙,两只前爪缓慢地踏出几步,面对关必烈,野兽也本能地警惕起来。
大汉把手里的铁链抬了抬,发出晃荡的声响。
野虎前腿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想恐吓大汉。此时野虎离大汉又近了些。
一人一虎彼此对望,隔着十米的距离分别环绕着场中央走了几步。谁的目光也没从对方身上移开。
李尚手握紧了剑,额头上已经有些汗。他不是第一次和周秦在这里看关必烈的比试,只是每一次都捏一把汗,一边觉得关必烈会赢,一边觉得下一秒野兽就能把他撕扯成两半。
“公子,你说他怎么几乎都是挑战野兽。从前在这里得到的钱已经够他一辈子挥霍了,还次次挑战野兽,就不怕死吗?”
陈子白不以为意,“害,其实倒是可惜了那野虎,也是大草原稀有品种,次次都死在这人手里。”那老虎可不便宜。
周秦,“他之前在军营里当过士兵,也杀过不少野兽。”他似乎天生喜欢和猛兽打交道。
“后来吧,因为叛国罪,被剥去人权成为奴隶,流放到了凉国最偏僻的大草原。”陈子白磕着小花生接道,“然后被桥红城的人从奴隶主手上买下到了这里,成为了桥红城的红牌。”
野虎前驱突然蹲下,后腿蓄力,瞬间爆发起来用力一跃朝关必烈跳去。
“叛国?”李尚问。
“失手弄死了不少凉国的士兵。”周秦道。信纸上写着,士兵死的时候身上的棉衣几乎浸满了血。“审判时,关必烈说是做梦梦到了野兽,醒来时就把人当野兽杀了。但失手杀了凉国这么多人,又是士兵,理所当然是叛国罪。”棉衣,周秦想到当时是冬天,在凉国的寒冬里,大雪封山野兽沉睡。
“呼呼-----好样的!”
“上啊!咬死他咬死他!老子可是在银雪楼下了注这只老虎会赢的!这可是最凶猛的老虎!咬死他!”
耳边众人呐喊!这些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人几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钱很多,日子很无聊,需要刺激!
“啪!!”
关必烈同时朝野虎跑去,甩着铁链狠狠甩了空中野兽一鞭!
野兽挨了打,大吼一声落地,更加凶狠地转身看向大汉。
关必烈腰上密布的旧抓痕又添了几道血痕。他却浑不在意。
“虫子。我要的是虫子,管你是谁,谁能给我越多的虫子,我就跟谁走。”上一回周秦和关必烈对话时,关必烈这么说。
角斗场上的对峙结束了,一人一虎皆从喉咙深处挤压出堪比万人观众的呐喊的吼声向对方扑去。野兽挥爪甩尾,跳跃大吼扑地,大汉躲开攻击扬起铁鞭!
一人一虎交缠在一起互相撕扯,虎毛已经被血染红!
人们更加用力握紧拳头跺响地面!
“快用铁链绕住老虎!快!”
“咬死他!要脖子!咬啊——”
周秦站起来看着角斗场上的与虎打斗大汉,他当时在找一个人,一场一场看着这里各种类型的决斗比试,最开始这个只参加独打比试凭蛮力取胜的壮汉并不符合周秦的期望。
角斗场上的打斗仍在继续,很快关必烈就占了上风!
等到后半夜时,
“碰!碰!碰!”拳打声一下比一下沉闷用力!
观众席上走出几个壮汉点亮大灯,桥红城从昏黑中一点一点亮堂起来,映得角斗场满地红色更加清晰。
关必烈赢了,奄奄一息的野兽趴在地上忍受着大片血肉坦露在空气里的痛苦。
陈子白有点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突然觉家里用的那些兽皮有点恶心,“秦兄,这场面太恶心,你怎么忍住来看了这么多场关必烈的打斗。桥红城其他的打斗也很激烈,还没这么恐怖。哎,人呢?”陈子白看着旁边的空位。
此时周秦已经带着李尚去了后台,他在离角斗场上的人更近的后台看着关必烈。关必烈最大的优势不是他比常人更高达的身躯和更有力的手臂,而是他毫无怜悯之心!
“公子,这样的人,能服管吗?”李尚问。
“给他想要的东西就够了。”周秦道。这人不可能受自己管束的,只要能为他所用就够了。“我若能管住他,他就不是我要找的人了。”
李尚没明白,用人难道不该用顺服听从于自己的人吗?
“李尚,再去找陈子白,让他想办法让我再和关必烈见一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