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I 终于不再掩饰了
竑坐在那，思来想去，叫来乾清宫、司礼监的大太监，问他们宫里的钱财问题。几个人隐约感到有大事，故而知无不言。竑让他们做个账目，将钱准备好。他不忍心打扰后宫嫔妃，弟弟妹妹又都小。阿摩也是个没钱的主。只好自己想办法了。他不得不回家了。
“殿下，您有什么难处吗？”曹吉祥问。
“详细的以后告诉你。你是总管，把府里的钱，还有值钱的都整理出来。看看有多少？”
“好吧。不过，殿下，大婚的时候，发嫁妆那天，太子妃的嫁妆排了足足五里地，整整走了一个上午。是不是问·······”
竑立刻打断“不要她的钱。”曹吉祥答应了一声，呲牙咧嘴地走了。难呢！
竑也难住了。他从来没想过钱的事，甚至连钱都没摸过。可现在，居然要筹钱！还这麽难！他打开所有的柜子、抽屉，里面一文钱也找不到。他环顾着书房，看样子只有这家具能换几个钱了。卖东西换钱！竑禁不住笑了起来，他居然要卖东西换钱！竑一头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地，到了傍晚了。书房的门响了，他以为是曹吉祥：
“查的怎么样了？府里有多少钱？“
没有回答，他觉得奇怪，同时，他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香气，他闻过，印象很深。他猛地坐起来，一眼看见馨儿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个盒子。
竑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坐下。馨儿站在他对面。他用眼神示意她坐下，但馨儿走到桌前，放下盒子。那是个非常精巧的盒子，竑也搞不清是什么做的，看馨儿的动作，还不轻。淡黄色，雕着浮雕的花鸟，上面还镶着美玉、宝石。馨儿说话了，竑真想堵住耳朵，每次这声音都让他回想好几天。可他舍不得这样的声音：
“殿下，我都知道了。不过你不要怪曹总管。”馨儿赶紧补充说，“是我无意遇见他，觉得奇怪，问他怎么回事。他也只是说殿下要他把家里值钱的都整理出来，也没说别的。”
竑坐着，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馨儿。神情莫测。馨儿将箱子往前推推：
“这是我的首饰盒。里面都是很值钱的首饰。还有一张银票，一万两。殿下先拿去救急吧。”
竑还是不说话，只看着她。馨儿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到局促：
“我知道殿下不愿找别人。可我不是别人，我是你妻子，我们是一家人。”
竑不为人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他低下了头。再要这样看着馨儿，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殿下，”馨儿轻轻叫他。
竑抬头，深吸一口气：
“不用了，”刚一开口，他就感觉口干舌燥，嗓子发紧。
“我会想办法的。朝廷上也有准备。”
馨儿抬起脸，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渐渐地，那双眼睛里满是泪水了。竑咬着牙，不说话。俩人就这样僵持着。竑站起身，来到馨儿身边。原来那香气是馨儿身上散发出来的。她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鲜红的红宝石耳坠，随着身体的微微抖动，敲着脸颊，那样白皙、细腻。竑真想伸手摸一摸。他伸出手，将桌上的盒子朝馨儿面前推了推：
“拿回去吧。”
馨儿终于忍不住了。她哭了。不是放声大哭，也不是无声落泪，而是抽噎着，强压又压不住的哭，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无处诉说的哭。竑在她身边站着，看着她哭的浑身颤抖，他的心也疼的颤抖。他将盒子拿起来，这才感觉这个小盒子竟然很沉。他将它塞到馨儿的怀里。馨儿就那样抱着盒子哭。竑看着她，感情上渐渐地镇定下来，他不再逃避她了。可是他心里在犹豫，是保持理智，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如果他守住了，那这样的生活还会继续下去。将来即便他处置了冯自庸，他也会给馨儿和她母亲一个好的安排。他也不用感到内疚，他对得起母后和弟弟。他要求弟弟的，他也做到了：没有和仇人的女儿在一起。等把馨儿安顿好了，切断了一切跟她的联系，确实跟她不再有任何可能在一起了，那时，他将广纳嫔妃，多生多育。勤勉国事。到那时就不会再跟馨儿有任何瓜葛了。他会做梦都想不到馨儿了。他的家庭生活会一如既往，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他得守住，他必须守住！
沉浸在极度伤心中的馨儿，顾不上身边的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她伤心极了，她也灰心极了。她抱着盒子，哭着哭着，忽然不哭了，将盒子放在桌上：
“我不知道你筹钱是为了什么，我猜可能跟皇上有关。那我这钱是为了救皇上的，跟你没关系。盒子我放这了，随便你怎么处理。”说完，泪如雨下，转身朝门口走去。
竑看着馨儿的背影。好漂亮的女人。只看看背影，都让人心醉神迷。馨儿一点点接近门口了。竑深知，馨儿一旦出了这个门，他必将永远失去她。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他干嘛要给自己找麻烦。
可如果听从自己的内心，那就一切都变得不确定了！他就违背了自己的信条，他就承认爱上了仇人的女儿。他就对不起母后和弟弟了。将来处置冯家就更难了。李俊峰临走时留给他的报告，明确肯定了弟弟就是冯自庸主谋害死的。冯自庸，馨儿的父亲。他怎么能在真相已经大白后，还爱着仇人的女儿。他不能这样做，他绝对不能失守，他······
他抢上两步，拉住了正要出门的馨儿。
他紧紧抓住馨儿的手腕，低头不语。馨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仰头看着他，满脸的泪水。他又后悔了。馨儿已经到了门口了，走也就走了。他为什么非得拉住她？以后该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自己？他还从来没有这样犹豫不决，首鼠两端：
“要不先留这吧。也许会用得上。”
他还想保持原来和馨儿的关系，不即不离。但他方寸已乱，他回到桌子边，不能回头看她，也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只是手把着盒子，背对着馨儿，站着。他很生自己的气。气了一会，他下决心要转过身，面对她，然后像以前一样离开。他一转身，馨儿已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就站在他眼前，离他那么近，他能看清她睫毛，上面还沾着泪珠，她的黑黑的眸子，他就在她的眸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