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竑与朗和解
竑想到了。他发现最纠结的问题解决了,他的心事反而更重了。至关重要的,他该修补与弟弟的关系了。他先去见了阿摩。阿摩正在抚琴,竑静静地坐在一边。他不懂音乐,不懂他细腻的心思,所以他宠着弟弟,却不是很明白阿摩。一曲弹罢,竑几乎要睡着了。阿摩回身,看见哥哥,随即上前施礼。竑观察着弟弟,觉得他不像上次那样情绪失控了:
“阿摩,这几天见到朗了吗?”
阿摩点头,“我每天都能见到他。怎么,大殿下终于顾得上亲情伦常了?”语气仍是讽刺。竑毫不介意,他上前,拉住阿摩的胳膊,笑了笑,随即拥抱住弟弟,“阿摩,谢谢你。这段时间多亏你了。我知道你一直陪着朗。”
阿摩一动不动,竑更用力地抱住弟弟。渐渐地,阿摩的身体软了下来,竑听见一声哭声,阿摩哭了。竑让弟弟这样哭着,等他自己终于平静下来。
“阿摩,”竑长出一口气,“大事终于落实了。我可以见朗了。我有点担心,你能帮忙吗?”
阿摩站好,身边的妙龄宫女递过一方手帕,阿摩擦擦眼泪,拉着哥哥坐下。又上来两个容颜姣好的女子,一个手捧白铜盆,錾金镶玉,竑从没见过这样的奢华的脸盆,这个宫女捧着盆,跪在阿摩的面前,盆的高度恰好在阿摩的脸下,另一个宫女手拿一条雪白的毛巾,轻轻上前,将毛巾围在阿摩的脖子上,毛巾的大部恰好将前襟挡住,动作又轻快,又准确。阿摩这才伸手洗脸。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印象中,阿摩虽然从小娇气,可也不是这样的。“这孩子这几年都学了什么!”再打量这间屋子,布置的非常雅致。这里其实不是阿摩的寝殿。因为他和珠珠、小晴之间的感情纠葛,被皇贵妃痛责之下,撵到西六所中的一座旧院子里,直到现在。竑几次跟母妃求情,都被驳回。所以,竑从不到这里来。每次都把弟弟叫道自己的宫中,让他舒服舒服。看这样子,自己多虑了。阿摩洗好脸,两个宫女撤下。又上来一个宫女,手捧着一个类似女子梳妆盒一样的东西,里面装着各种瓶瓶罐罐,一面小镜子支起来,阿摩拿起一个精致的小瓶,从里面挖出一点膏状的东西,在脸上涂抹均匀。又对着镜子,用一个象牙梳子整理一下本来就一丝不乱的头发,宫女将这一切收好退下,阿摩的临时补妆才算结束。又上来一个宫女,奉上两碗茶,随即躬身退下。这时,小小的画阁里终于剩下兄弟俩了。不待竑开口,阿摩微微一笑:
“哥,朗每天先到我这里,然后,我们一起去给母后请安。所以,你就在这里等他好了。”
竑点头。“朗现在心情怎样?听你上次那样说,我有些担心。”
“你的变化让他伤心和不理解。我比他气愤,因为阴谋诡计不仅夺走了我的哥哥,还伤害了我的弟弟。”阿摩说着,又愤怒了,白得透明的脸涨的通红。
“好了,好了,”竑赶紧安慰弟弟,他不想多做解释,阿摩憎恨一切心机、算计、虚伪、谎言,跟他解释不通。“现在一切都好了。”
“哥,你真觉得朗当了那个皇太子就万事大吉了?”阿摩那专注、深情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如两道寒光,竑不禁凛然:
“当然不。我反倒觉得事越来越多了。”
“自找的。作茧自缚。”阿摩嘴角上扬,又是一个讥讽的表情。竑只做没看见。他觉得在弟弟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
一个宫人进来报:“太子殿下来了。”宫中早已不称朗为三殿下了。而两位亲王同时站了起来。朗大步进了画阁,一抬头,见哥哥站在面前,一下楞住了。竑上前,伸出双手,抓住弟弟的双臂,目不转睛地看着。从万寿节之后,他就有意地回避弟弟。为了迷惑敌人,他接受了去疾的建议,做出兄弟势不两立的样子,而朗没有任何精神准备,这对朗太不公平了。想到这,竑眼睛湿润了,他将弟弟拥进怀里,像他小时候那样抱着他。有时肢体表达的力量要远远超过语言。朗一下子明白了。他紧紧抱住哥哥,委屈的哭了。竑拍着弟弟,等他情绪稳定下来,拉着他坐下来。竑沉思着,考虑怎么跟弟弟解释,怎样平复他受到的伤害。竑长吁一声,紧紧握着弟弟的手,看着弟弟的眼睛。那双眼睛凝视着他,像以往一样,目光里充满着信任和依恋。竑放心了,他用平静的,和缓的语调,将回宫后他的所思,所想,所为都告诉了弟弟。特别解释了他对弟弟的冷淡的原因。最后,竑抚着弟弟的肩头:“朗,现在大局已定。你要慢慢适应。只是……”竑欲言又止。朗看着哥哥,将他一直纠结的疑问说了出来:
“哥,父皇和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当皇太子?”
竑眼看着地面,“哥哥心里恨太多了。我跟冯家势不两立,冯氏一门,一党都在我心里。父皇是担心我会大开杀戒。”
“以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冯家人都做了什么?”
竑摇头,“你不必知道太多。但你要记住,冯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要警惕冯至庸和坤宁宫,不要和他们有私下的往来。”阿摩进来,恰好听到这句,立刻冷下脸,质问地看着哥哥。竑低下了头。朗有些迷惑地看着两个哥哥。阿摩坐在朗的身边,“朗,放心。我会时刻陪着你。大哥刚才说得对。千万不要和坤宁宫有任何往来,他们送的东西一样也不要动,特别是吃的和喝的。”
朗笑了:“好的。我明白。正像二哥说的,大哥做什么都是为我好。”
“真的吗?也许二哥说错了。”阿摩眼睛盯着竑,一字一句地说。
竑心乱如麻,“我们该去给母妃请安了。”
“不用了。我刚去过了,把这里的情形告诉母妃了。”
“阿摩,我要跟母妃讲,让你搬回去。朗,等你正式成为皇太子,和我一起去。”
“其实,我在这里很好。现在形势这样险恶,我不想回到那个温柔乡里。”
“我和朗都被盯上了。以后很多事要靠你和去疾了。你必须回去,而且还要继续做你的风流浪子。”
阿摩点点头,瞬间脸上现出一丝邪魅的笑。
“朗,”竑严肃地看着弟弟,“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以兄弟身份交谈了。以后,你就是皇太子,我们就是君臣关系。但你的处境很危险,虎狼环伺。遇事一定要多商量,告诉我,告诉你二哥,告诉母妃。特别是去疾,他可以全权代表我。”
甲戌年十一月申卯日午时,明皇帝正式颁布诏书,册封皇子朗为皇太子。诏书放在一个鎏金盒里,从承天门上缓缓放下,内阁全体阁员加上文武百官,跪在承天门前,接下了诏书。接着,皇上又带着太子和诸皇子、皇亲大臣赶往太庙,举行了昭告礼,整个册封仪式才算正式结束。早晨出门时朗还和哥哥一起,走的是承天门的侧门,再回宫,只有父皇和他从承天门的中门进了皇宫。他已经是储君了,他和哥哥变成了君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