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被底下人唤作老太妃,但此刻端坐在堂上的女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显老。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她通身一套黄蓝二色为主调的富丽宫装,上头以米粒大小的珍珠和极细的金银线团出各色吉祥的花样,颈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白玉珠,粒粒浑圆饱满,色泽均匀,光亮柔和,一丝杂色也看不见,配合着手腕上的碧玉镯及满头珠翠,通身便有了一种难言的富贵。
仗着没人会吃饱了撑着时刻关注一只小白狐的举动,安瑶趴在萧北炎的臂弯,大大方方地把这人从头看到了脚。
从那保养良好的白皙面庞和纤长水润的十指,她估摸着这位“老太妃”也就三十七八不到四十的年纪。不过眼角能看出些许细纹,两颊的皮肤也到底没那么紧致了,安瑶又悄悄在心底把年纪往上提了提。
总之,这是位四十出头的美妇人。
安瑶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看热闹看得开心,堂上的气氛却略有一丝尴尬。
美妇人见了萧北炎,明显情绪激动,两眉一蹙,眼底瞬间便浮上来一点亮闪闪的泪光,朱唇轻启,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又欲说还休地停下了。
奈何萧北炎似乎天生就少了根名为“怜香惜玉”的弦,对着半起身似要上前的美妇人,他反而微微后退了半步,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礼:“母妃怎的过来了?幸而儿臣早回了一步,否则底下人笨拙,怕是会照料不周。”
瑾太妃一腔柔情,被这淡淡的、不带情绪的语调一堵,顿时有些讪讪。想起自己趁着儿子未归,特地赶来靖王府的目的,又愈发局促了几分。
只得讷讷道:“赶紧起来吧,王爷这些天伴皇驾定是累着了,先坐下歇歇……可不,底下这些奴才不顶事,只知道王爷今儿个该回来了,什么时候能到,却是谁都说不明白。本宫想着,赶早不赶晚,便早些过来瞧瞧。”
说话间,一名穿着体面的老嬷嬷走上近前,恭敬地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放在了瑾太妃身侧的案几上。
瑾太妃重新露出一个慈爱的表情:“温泉宫这些日子贡了些乌鸡,说是自破壳便以上好的药材细细喂养的,又有南边新生的菌子,以冰裹着一路快马送来,还新鲜得紧,为娘尝着味道不错,这不,给你带点过来。”
方才的老嬷嬷也笑着附和一句:“娘娘人在西山温泉宫修养,可这心里头啊,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王爷呢,前两日一尝这乌鸡菌汤,便成日说要送给王爷尝尝。依老奴说呀,王爷现在深得陛下的信赖,在朝中威望也高,想要吃点什么用点什么,哪儿能缺了呀?可娘娘不放心呀,真真是一片慈母心肠……”
“西山路远,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底下人便得了,怎敢劳母妃亲临?”萧北炎的语调依旧不疾不徐,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安瑶啧啧称奇,听方才的话,这什么太妃,的确是萧北炎的亲生母亲没错了,没想到这人对着生母,也依旧冷得可以啊。
想到自己生活的世界评判古代皇家,常说的一个词就是天家无父子,想必这母子之情,也就那样了吧。
大概是她看戏太过愉快,毛绒绒的小脑袋忽然被萧北炎往下压了压。努力地从他的大掌下仰起头,就看到萧北炎有些好笑的眼神。
这小狐狸,怎么看什么都能看得这么开心!
安瑶顶着“重压”晃晃脑袋,拿爪爪拍了他一下,母亲在跟你说话,你还分心逗狐狸,什么毛病!
最主要的是,哥们你的手真的沉啊喂,我只是一只柔弱的小奶狐而已!
好在老太妃大约早已习惯了儿子的话少和尬聊,总算比较自然地又扯了几个话题。眼看着日头慢慢偏西,自己也该回去了,眼神闪烁了两下,终于没忍住:“我儿回京也有一阵了,怎的为娘瞧着,你这府上的布置,仍旧是皇上赐下来时的模样,完全没打理过的样子呢?”
“到底是府上管事的多是男子,缺个女主人打理,便少了几分人气来着。”
正用小爪爪抱着萧北炎的手,试图将他的手指一个个掰开的安瑶停了一下,转眼看向瑾太妃。
——哟呵,还真赶上古装剧了呀?
而萧北炎那边,因为逗弄小狐狸而略略翘起一点的嘴角再次放了下来。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个话题,只在眼底深处,微微露出些许的失望。安瑶抬头的时候,正好便从那半垂下的目光中,看了个分明。